若不是同鄉會年度一次或兩次聚餐，真不認識薛建本這個人，下屬二級單位的小夥子，我們一個縣的。

八月十五剛過，薛建本打電話說，冒昧聯絡，實在不好意思，想籌措三十萬急用，可以給適當的利息，聽說你們處的劉長貴可以給私人貸款。我說他就是這麼個人，我發截圖給你，你們可以直接聯絡。

劉長貴，五十多歲，業務能力不算頂級，處事低調，為人圓潤，剛入職的時候，處長讓我跟他學習，是我第一任師傅。他家境殷實，特別是老宅子拆遷，著實得到了一大筆補償款，平時與同學一起專門找一些即將拆遷的地方種房子，十幾年下來，從中產階層進入了上流社會，但他仍然不顯山不露水，在單位上班。私下裡給人辦理貸款，年利息從7個點到12個點不等。

十二月份的一個週末，天氣很冷，大商場附近不好泊車，妻子說家裡用度就在附近超市採購吧。於是我們來到小區附近的超市，東西不多，沒有特色，但足夠用的。老闆熟悉的鄉音引起了我的注意，不由自主地向那邊看去，我們四目相對，幾乎同時認出了對方，一個多年不見面的老同學，薛立本。因為有顧客要招呼，彼此打了招呼，留下了聯絡方式，約了飯，便離開了。

回到家裡，妻子先準備了一些冷盤，透過電話在飯店訂了幾個熱菜，好接待立本同學。晚上九點，準時接到了立本的電話。我說，我到小區門口接你去。

我接到了立本和他的妻子，他們帶了兩瓶酒、一件牛奶還有別的東西，一路上說說笑笑。到了家裡，他們突然顯得很拘謹，我妻子說，咱們是老鄉，你們是同學，千萬別客氣。他們這才放鬆下來。

冷熱菜上來，我說，本來要去飯店請你們的，但這個時間段不太好，大部分飯店都快打烊了，只能在家裡將就了。客套完畢，兩個同學邊聊天邊喝酒，女同志聊他們自己的事情。我說，遠離家鄉一千多公里，見到老同學如親人一般。

立本眉頭緊鎖，說了一些讓人心裡很不舒服的話。

他說，今年下半年，接到了弟弟建本的電話，有一個超市向外兌，跟他商量，兄弟兩個接手。可立本在村子裡原本有一個超市，雖然進賬不多，但過生活是綽綽有餘的，經不住父母再三勸說和弟弟軟磨硬泡，把超市轉給了無事可做的妹妹本娟。

自打他和妻子進了弟弟的家門，有幾件事讓他們夫妻實在受不了。一是弟媳婦做了一個賬本，將他們伙食費和其他用度全部上賬，說是月底結清，逼的他們不得不在超市起夥，打地鋪睡。二是這個超市共投入五十萬元，他弟弟投入三十萬，他投入二十萬。他弟弟要求這三十萬算是入股，也就是說佔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年底要分紅，並且他弟弟投入的錢每年另算百分之十二的利息，讓立本夫妻從盈利中償還。立本說，既然你自己是大股東，為什麼讓我還你的利息；還了你的利息，就說明這是我借你的錢，你哪裡來的股份，你這不是算雙份嘛。三是這些年來，建本上學、找工作包括買房子首付，他們當大哥大嫂的根據父母意思都是出了大錢的，從來沒有跟弟弟算過。怎麼能夠這樣對待自己的哥嫂。

他慢慢絮叨，現在電商很發達，實體店不好開，特別是規模小的實體店更加艱難，生產廠家根本不給你大的折扣，能夠維持已經是不錯的，他已經給弟弟說了，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趕快找人替換吧，他們幹不了。他說，說了很多，壓在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心情好多了。

我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的道理，親兄弟之間的事還是不參與為好，只說了句“彆著急，慢慢來吧”，再也沒有做任何表示。聚餐結束，愛人看我們的身材都差不多，取了幾件比較新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讓他們用。

上了班，見到師傅，很隱晦地提到了建本貸款的事，師傅毫不隱瞞地說，他說自己是你老鄉，我給他辦的年利息是百分之六的，就算是幫助你吧。師傅的話讓我的後脊樑骨隱隱發涼。我說，改天請師傅吃飯。

元旦過後，立本來了電話，他說已經回到了老家，感謝我和妻子的關照，回老家的時候一定要請一請我們，坐一坐，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