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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八歲的時候,也就是發大水那一年的春天,父親過年時買了兩個很好看的繡球,掛在堂屋的屋頂上,這也算是很奢侈的東西了。這一天下午,母親去地裡幹活,奶奶在院子裡看著曬糧食。我在堂屋裡看著那一雙繡球很好看,我就爬上椅子,去摸那個繡球垂下來的穗子,結果沒有夠到,於是我又爬到方桌上,這一下夠到了,我把那軟軟的穗子在手上屢了兩把,感覺不過癮,低頭看條几上有一盒火柴,就彎腰把火柴拿起來,抽出一根火柴,哧地一下划著,然後一隻手拿著燃著的火柴棒,一隻手去屢那個鏽球的穗子,我是想著把這一根穗子點著,然後再把它滅掉,結果我把那一根穗子剛湊近火柴,轟地一下全著了,火苗一下子竄上屋頂。我嚇得跳下方桌,噌地一下竄了出去。在院子裡的奶奶回頭一看,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我順著寨溝一路向南狂奔,一頭鑽進溝邊的一個土坑裡,嚇得渾身哆嗦。就等著聽奶奶撕心裂肺地喊救火。結果等了半天什麼動靜也沒有。我只好又小心翼翼地往回摸,到了家裡,發現什麼事也沒有,奶奶依然在看著糧食。真是謝天謝地。晚上,母親把我狠罵了一頓,差一點沒有讓我吃飯。

從此,另一個繡球孤獨地在堂屋裡掛了幾個月。 八月秋收後,大水橫掃整個集鎮,我們跟著母親踏上了逃荒之路,那是我經歷的最悽慘的一段歷史,在別人堂屋的地上睡了一個多月。水災過後,家裡房倒屋塌,唯一完好的就是院子裡的那棵大棗樹。而後院寨溝的水還是滿滿當當的。後來在鄧灣親人的幫助下,我們鄰著巷子蓋了兩間草房,在堂屋的位置,就是我差一點燒著的那個地方蓋了一間廚房。地方很小,四下通透,院子是不存在的。我們一家七八口人就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地方將究了好幾年,當年唯一給我們留下的樂趣就是那棵大棗樹,到了秋天,我和三哥就爬到樹上摘棗子吃。

四年以後,這地方實在不能將究了,因為大哥要結婚。父母就在老堂屋的地方蓋了三間新房子。大哥就是在這個新房子裡結的婚。我們家的院子真的很小,東邊挨著巷子,西邊挨著寨溝,就這麼點地方真的住不下。母親就想著向西發展,那隻能填埋西邊的寨溝,於是我和三哥的苦日子來了,天天跟著母親到地裡拉土回來墊宅子。幾年下來,寨溝差一點被我們填平。

後來大哥搬走了,房子還是不夠住,因為二哥要結婚了。那幾年母親真的很辛苦,天天跟著別人一塊去背兔毛,父親後來說我們的兩層樓就是母親揹回來的,這個我也信。地方太小,臨著巷子的兩層樓蓋的不侖不類,看上去彆彆扭扭的,就那也很氣派了。還有西邊的兩間廚房,就蓋在我們拉土墊的寨溝上面。這一下我們家有了象樣的院子,不過後面還是敞開的,好歹前面有個大門。這一下看上去這個院子更小了,寬不到五米,長不到十米。

可能是為了院子寬敞一點,我可憐的大棗樹被砍掉了,我為此很漠落了一陣子,不過好歹把我精心栽培的石榴樹保住了,這棵石榴樹是我親手種的,當時已經兩三年了。從此,石榴樹取代了大棗樹,成了我們秋後的思念。至於那棵大棗樹,全部用來給我們家做傢俱了,算是為我們家盡了最後一份力。

儘管如此,我們家的房子在那個地方還是比較不錯的。後來二哥也搬走了,這個小院裡就留三哥我和妹妹們陪著父母住。以後這個格局再也沒有變。第一次建房是為了大哥結婚,第二次建房是為了二哥結婚。到了三哥結婚時,再沒有地方蓋房子了。三哥是在二哥結婚的老房子裡結婚的,這一點三哥三嫂還是很委屈的,不過他們結婚時把院子的地面打了一下水泥,這一回又把我的石榴樹砍掉了,為此我又漠落了好一陣子。

三哥三嫂在這個小院裡陪著父母住的時間最長,三哥的兩個孩子也是在這個小院裡出生成長,這裡留下了他們兒時的記憶,是苦是甜,只有他們自己慢慢體會。反正那一段時間我們家的日子過得非常艱難。十幾年後,三哥和父母一同離開了那個小院,從此,那個小院裡只剩我們家數輩人的記憶。苦難多於安逸,傷心多於歡笑。

時間過的真快,到了今天,我們離開家鄉已經又過了快二十年了,當年在那個院子裡出生成長的,三哥的兩個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他們自己的孩子也已經上學了。時光催老了一代人,時光成長了一代,不知不覺中,當年的孩童已經雪染雙鬢。幾個月前,妹妹打電話說老家要修路,說是要把原來的房子扒掉,一股酸楚一下子從心頭湧起,真的想流淚。為此,我的心情幾天沒有平靜下來。後來大哥發來影片說房子不用扒了,大哥又把破舊的大門刷了一下漆。透過影片,一下子感覺到那個小院實在是小,真想不到我們這個家族居然在這個小院裡繁衍了數代人。

如今,我們兄妹幾個各奔東西,只是在過年時才能小聚一回。而家裡的那個小院一直有人要買,在賣與不賣之間徘徊了多年。三嫂說:“那是我們家的根,賣掉了,我們家的根就沒有了。”三哥三嫂在那裡住的最長,可能他們對那個小院最有感情。不說了,眼淚真的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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