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換腦子聽聽普通人的故事吧。

我們村按輩分我喊爺爺的一位五保戶老人昨天掛著氧氣罐從養老院接回家，當天晚上就過世了。

聽到這樣的訊息本來是讓人悲傷的一件事，但是我卻為這位爺爺感到高興，終於解脫了，不用在為別人辛苦奔泊了，一生都在為他人做嫁衣，對他的家人真正做到了無私，但就是這樣無私的人卻遭他家人嫌棄了一生……

（一）被犧牲的小弟

這位爺爺為了方便寫文，我在此文稱呼他為小山吧，這也是他的小名。

小山出生的時候是家裡最小的弟弟，上邊三個哥哥，一個姐姐，按說是最應該被寵愛的人。但是40年代的農村有多窮現在可能很多人都想象不到，孩子能長大就不錯了。小山的大哥、二哥在六零年（河南的老一輩人應該知道，餓死了好多人）相繼離世，二哥當時沒結婚，大哥留下了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和大嫂，當時姐姐已經嫁人，三哥也剛剛結婚，只有小山還是光棍一個。

小山的父母當時也是身體虛弱的命懸一線，一家人一合計，現在家裡這情況，只有犧牲小山，幫忙撫養大哥家的幾個孩子（當時大哥家孩子最大的兒子7歲，最小的姑娘才一歲）長大成人，當時農村也有人家兒子多的話會犧牲一個兒子打光棍來伺候父母的情況（我父親那時候就是被我爺爺奶奶選中要打光棍的那一個，只不過我父親敢於跟命運抗爭，自己給自己提親娶了我媽媽，但是結婚那年也近30歲了），小山就成了他父母指定犧牲的那一個。沒多久，小山的父母也雙雙離世。

小山心底善良，性格軟弱，父母臨終前的囑託對他來說就是聖旨，大嫂身體有殘疾，小時候被什麼東西砸著腰了，就直不起來，幹什麼都是彎著腰，所以生活的重擔全部壓在當時17歲的小山身上，一個半大小子承擔起父親的責任沒日沒夜的幹活，就為了家裡這幾個孩子吃飽穿暖。

（二）含辛茹苦

在小山的照應下，侄子侄女也一天天的長大。男孩嘛，結婚成家是大事，小山拼了命的幹終於給大侄子蓋起了四間紅磚平房，娶上了媳婦。

大侄子結婚那天小山黢黑的臉上笑開了話，才32歲的他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了十歲。

大侄女也在一年後出嫁了，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還有小侄子和小侄女呢，女孩好說 ，男孩還得蓋一座房子。

小山又開始了他沒日沒夜的辛苦勞作，但是農村人又有多少掙錢門路呢？大侄子的一場婚事已經讓小山拼盡全力了。但是想起來父母的臨終囑託，再難也得讓小侄子成家。

就這樣，七八年過去了，小山還是沒攢夠給小侄子蓋房子的錢。大侄子的孩子都三個了，小侄女也出嫁了，只有小侄子，人家一聽說這家庭條件沒有姑娘願意嫁，小侄子心裡憋悶就罵小山不中用，小山只是默默迴應說：快了、快了，錢快攢夠了。

（三）晴天霹靂

就在小山覺得日子有奔頭，給小侄子攢夠錢結了婚他就完成任務的時候，命運總是這樣的捉弄人，大侄子出事了……

那天大侄子去給莊稼打農藥，白天還好好的，晚上跟他大兒子在一塊睡，第二天早上家人都醒了，他還沒起，他大兒子去摸他爸爸的腳都已經涼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世的，據說是中毒，但是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深夜就走了……

大侄媳婦哭的死去活來的，大嫂早年喪夫、中年喪子，腰一下子彎的更狠了。但是活著的人還要活呀，大侄子的幾個孩子，大的兒子8歲，老二女孩6歲，老三男孩四歲，都是正需要照顧的年紀，侄媳婦當時也才30歲正年輕，搞不好就會改嫁，這幾個孩子就更可憐了。

又是小山，主動擔起了這個責任，在他親手蓋的四間大平房旁邊搭了個小棚子，他就住在那裡，隨時照應侄媳婦一家人。小侄子因為哥哥的過世看著幾個孩子可憐的樣子，也覺得自己暫時結婚無望了，索性放縱自己，整天啥正事不幹，東遊西蕩的成了個二流子，但是這一會兒小山也顧不上他了，他也管不了，說幾句小侄子不高興了就對小山連打帶罵的。

大侄媳婦呢，可能丈夫的突然離世對她打擊太大了，脾氣也變得特別暴躁，經常能聽到她罵小山的聲音，我家當時就跟他家中間隔了一戶，經常聽到小山捱罵，包括那幾個小孩也學著他媽媽的樣子去罵小山，小山儼然成了他一家人的出氣筒。

但是，小山呢，仍然是默默做事，掙點錢就給大侄媳婦一家，自己一年四季連個襪子都不捨得添。

（三）苦盡甘來

不記得從哪一年起，國家對五保戶開始有了補助。小山一下子成了他們家的“紅人”，評了五保戶，又評了貧困戶，一家人在國家的補貼下，日子逐漸有了起色。但是小山身上的擔子一點也沒減輕，小侄子還沒成家，大侄孫和小侄孫將來還要結婚成家，一點也不敢怠慢，所以，小山也成了我們那邊工地上什麼雜活都乾的萬能工人，只要有活，再髒再累只要讓他幹他就幹。

眼看大侄孫也到了成家的年齡，這個時候大嫂已經過世了，小侄子不正混再加上沒房子一直說不下親事，但是大侄孫倒是爭氣些，初中輟學外出打工，再加上小山在家東刨西鑽的掙些錢，又找親戚湊湊藉藉終於又蓋起了一套房子，大侄孫也成家了。

按說小山如果自私一點，他的補貼完全可以夠他一個人吃喝了，還有結餘，他這種情況看病的話醫保報銷完基本上也不花錢，日子應該會過的不錯。但是他就是想不到自己，一心想的就是自己的侄子侄孫，快70了還在工地幹活，單薄瘦弱的身子感覺站都站不穩了，老闆都是覺得他可憐才讓他在工地幫忙。

（四）終於病倒了

大侄孫成家之後，小山這個時候已近70，這些年他小病扛、大病拖，終於能喘口氣的時候他倒下了，中風，出院之後就只能拄著柺杖慢慢往前挪了，他現在對於家裡的價值就是他每個月的養老金和五保戶補貼 這些錢都是他侄媳婦替他管理。

大侄孫在他家新房屋後蓋了一間小瓦房，小山就一個人在那裡住著，每天送三次飯給他，他再也沒有精力去管那些孩子們的事情了，也終於可以歇一歇了。

我上次回家見到小山的時候，雖說他老態盡顯，行動也非常緩慢 但是他給我說話思路清晰，腦子清醒。我看他拄著柺杖在村裡東走走、西走走，找人說說話，精神狀態還挺好。只是他家人看到他還是吵他，讓他不要在外邊瞎溜達，他侄孫的新房他是不允許進去的，因為侄孫媳婦嫌他髒……

（五）養老院的哭聲

半年前，大侄孫在縣城買的房子裝修好了，大侄媳婦和大侄孫媳婦準備搬到城裡去住，但是小山怎麼辦呢？留在村裡他連飯都吃不上，如果死了，每個月錢也領不到了。還是侄孫媳婦腦子靈，聯絡了縣城的一家廉價養老院，根本不考慮小山的意見直接送去了。

我媽說村裡幹部去看過一次，養老院條件很差，活動範圍特別侷限，老頭在裡邊眼睛都快哭瞎了，本來身體還可以的一個人，才半年時間瘦的皮包骨頭。

（六）解脫

昨天，小山被送回來的時候是插著氧氣回來的，幾乎已經沒有人樣了，到晚上人就不行了。

現在疫情管控，村裡不讓辦紅白喜事，他家人說正好，簡單下葬就行了。

小山的一生算是落幕了，他這一生全都是苦和累，還有家人隨意的辱罵，家裡人喝他的血、吃他的肉還嫌他的血腥、肉糙，只能說從一開始他的父母就把他這一生的基調給定了……

我覺得他是解脫了，在養老院的這些日日夜夜他是如何煎熬的我們不得而知，他在流淚嚎哭的時候可曾為這一生後悔過？一直都在為他人做嫁衣，從十幾歲開始一天都沒有為自己活過……

但是他卻是用自己一己之力保住了一大家子沒有散架，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為家裡創造價值，我想他會想著到了地下，見了父母他可以問心無愧的說：我盡力了，我用我的一生盡力了……

小山是一位慈祥的爺爺，我從來沒見他發過脾氣，我每次見他他都是笑著給我說話，我總覺得命運對他太不公，如今他走了，離開了他奉獻了一輩子的家人們，我覺得他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希望他來生能為自己好好活一回！

謹以此文紀念一下善良的小山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