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陳浩然剛開始還不是大老闆，是一所學校的校長司機。2013年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剛好來銀行辦理業務，幫助校長轉一萬塊錢給遠在A市老家。

那時候，他的名字還叫陳福。陳福長得180的大高個，眉毛有一點倒，嘴唇上薄下厚，耳朵不大，一張臉上最值得欣賞的就是那筆挺筆挺的鼻子，跟整出來似得。這讓整個臉看起來，頗具帥氣的感覺。

下午4點左右，我在櫃檯上辦理業務，陳福來的時候，我正給一個老大媽解釋。因為我不是本地人，不會當地的方言，所以我們溝通非常的障礙。

排在後面的陳福從凳子裡起身，主動過來幫我做翻譯。大媽的業務辦理完以後，我朝陳福微笑致謝，陳福說：“接下來到我辦了！”說要，他遞了1萬塊的現金給我。

“我給家裡人寄點錢”陳福特地的說。

辦完業務以後，陳福將手裡的一瓶酸奶遞了進來，“我看你剛剛和那大媽說的嘴巴都渴了，給你喝。”我正要推辭，他笑著說：“放心吧，一瓶酸奶又不是賄賂。”說完，他笑著走了。

那天的他，笑容特別的溫柔。

透明的玻璃窗，我看見夕陽照在陳福的身上，在地面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隨著他遠去的身影，我突然覺得這個人和我心裡的那個人不斷的在重合，他的笑容在我心裡發出淡淡的香味。

22歲那年秋天，我從市裡的金融學院畢業。透過關係的走動，來到了市裡的一家銀行工作。作為初來乍到的小員工，我不敢偷懶，除了白天忙碌的工作，晚上還要加班一遍一遍的對賬。剛開始工作，我生怕自己做的不好。

高考的時候，許子桐的成績不是很理想，復讀了一年以後，考上了師範類院校。所以她小我一屆畢業，這次寒假回來，她說一定要狠狠的宰我一頓，誰讓我提前畢了業。

到了餐廳，我推開門，第一眼見到的不是許子桐，而是穿著羽絨服的陳福，他坐在許子桐的斜對面。

“是你”我們倆同時都喊了出來…

原來陳福是林峰的朋友，剛好都在一個城市就一起出來吃個便飯。餐桌上，陳福一個勁的幫我夾菜，找話跟我聊，好像許久不見得朋友，絲毫沒有顧及旁人的感受，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他對我有意思，這讓我又尷尬，有覺得莫名的喜歡。我喜歡他的這種溢於言表的表達。

晚飯後，我和許子桐肩並肩走在前面，他們倆男生像保護神一樣的在我們後面，許子桐不懷好意著笑對我：“你們真有緣分啊？”我瞪了她一眼，大有”送你一個白眼自己體會”的意味。

“曉曉，陳福是個不簡單的人！”突然許子桐對著我的耳朵說。“什麼簡不簡單，關我什麼事。”我不明白許子桐的話。只覺得她在取笑我。

接下來的日子裡，陳福開始不斷的找機會約我，除了發簡訊打電話，每天早上晚上都要找我聊天。不懂拒絕的我，慢慢的讓他更加大膽起來，有好幾次他還主動做飯送到我單位，他讓我找到了久違被寵愛的感受。

第二年春天，我們走到了一起。雖然後來我知道他只是初中畢業，現在正在一所學校裡給校長當司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是幫校長寄錢而不是自己寄，因為是懶得解釋太多。可是我還是覺得，感情比什麼都重要，而且他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02

我和陳福的感情升溫很快，很快就同居了，陳福每天下班都會來接我下班，但是我卻介意讓同事知道我在和一個司機談戀愛，有一次下班的時候，他來接我被領導看見，我驚慌失措的放開他的手，他的臉一沉：“我就這麼拿不出手嗎？”

“沒有啦，我就是不想別人知道我談戀愛。”我慌忙解釋。我不敢承認我是個愛面子的人。

那天以後，陳福和我冷戰了好幾天。

有天晚上陳福跟我說：“曉曉，我想開店！”

我不喜歡陳福的工作，在他面前我是不好表態，我知道沒有學歷的他在工作的選擇上是有限的，所以我是支援他創業的。

然後陳福跟我說：“可是，我沒錢。”

剛剛工作兩年的我，身上的積蓄並不多，我是農村出生的，家境不是很好，之前大學的錢還是母親找鄰里鄉親借的，所以看著陳福期待的眼神，我心裡很是愧疚：

“對不起，我的錢基本都寄回家還債了。”

我看到陳福的眼神一下子落寞了。好像剛生起的火苗，被我一下子澆滅了。

“要不，我用我的名字給你做信用卡吧？”我輕輕的握了握他的手，想給他點力量。

“呃，陳福，你需要多少錢？”我突然為我的魯莽感到恐慌。

陳福將兩隻手搭在我的肩上：“曉曉，接下來這座城市會進入快速發展，肯定有很多外來人口，外來人口就意味著需要擴建房產，所以目前我是打算和認識的兩個朋友一起合資做全屋衣櫃定製的生意，我們分析了一下，初期品牌的加盟費需要100萬，我們一人33.3萬，我自己是準備了10萬，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弄到我20萬。”

“20萬？”我倒吸了口涼氣。

“工行，建行，郵儲，如果每一家銀行我們都辦一張信用卡的話，那麼就會有20萬的流動資金，不然你也可以看看，是不是可以做小額貸款。”陳福把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的抓了抓，似乎想要抓緊我，以免我失了魂。

此刻在我眼前的這個人，讓我突然覺得不認識了：“陳福，其實你已經都盤算好了不是嗎？”

“曉曉，只有你能幫我，我太需要這次機會了”他帶著些許的懇求的語氣。然後他突然又有點置氣似的把手放開：“你不相信我？”

“陳福，這不是相不相信的事，我們沒有結婚，如果3萬5萬的，我可以辦，我以為你開個小店，但是一下子20萬，我的每個月工資才4千多，我真的不敢。”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表達好我的恐慌。小時候，我身邊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工作了以後，大家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我對生意沒有一點概念，有時候我覺得生意就是賭，賭贏了，歡天喜地，賭輸了，傾家蕩產。

我不想我的人生像走鋼絲一般。

陳福想繼續說什麼，“別說了，我不會答應的”我走到床上，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說到底你就是不信我，我想努力，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能和你平起平坐，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骨子裡也是嫌棄我的。”陳福氣急敗壞的說。

我感覺被他猜中了心思，更是沉默了，是的，我不敢和同事說我和一個司機談了戀愛，我也不敢和父母說我愛上了一個初中學歷的男人。

陳福氣沖沖的在廚房裡喝酒，我則在被窩裡，觸控著枕頭流出來的悲傷和猶豫。

這天夜裡，我們背對著背，誰都沒有說話，深夜，陳福轉過來抱著我說：“曉曉，我愛你，我想娶你，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我可以寫借條給你。”

我的眼淚已經決堤，轉身抱住了他：“沒事，我去做就是了。”

03

從那以後，陳福變成了陳浩然，他找算命先生算的名字，希望接下來因名字得福，財運亨通，另外也實在想擺脫土裡土氣的名字。

但是取完名字以後，叫他浩然的不多，因為他成了老闆，人家都叫他陳總，或者是大老闆。

浩然的名字都是我叫，“浩然，今天晚上回來吃飯嗎？”

“浩然，晚上少喝點酒！”

“浩然，你很久沒接我下班了，今天可以嗎？”

他變得越來越忙，忙的沒有時間陪我。2018年，總公司在轉型，他用了各種關係和手段，將所有賺的錢，全部投入進去店鋪的運轉，佔了5成股份的他一躍成了店鋪最大的股東。為了工作，他買了一輛撐面子的奧迪車，而我們仍然住在出租屋裡。

經常一個人的日子，我和許子桐又經常的有時間約吃飯了，許子桐畢業以後當上了小學老師。吃飯的時候有好幾次她都暗示我，陳福外面有人了。我常笑她對陳福有偏見！我說我和陳福在一起這麼久，我相信他！許子桐常常說我為愛矇蔽了眼睛。

我當然相信他啊，我相信他是因為忙，我相信他不陪我不是不愛我，我相信他這麼努力是為了想要早點娶我，用他最高的禮遇把我娶回家。

有天晚上凌晨1點，他又喝的醉醺醺的回來，我給他餵了點醒酒茶，用熱毛巾為他擦了擦臉。就在這時，我看見了他脖子上的紅印。

我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心裡一陣陣的抽搐，想起前幾天和已經當上老師的許子桐通電話的時候，她跟我說：“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冷靜。”我披著一件外衣盤腿坐在陽臺上，看著外面的星光點點，夏天的晚上，這樣靜謐的有些孤單。陳福不知什麼時候蹲到我的後面，他的手輕輕的從後面將我抱進他的懷裡。我們緊緊相依。“想什麼呢，小丫頭。”陳福已經很久沒叫我曉曉了，當他成為老闆了以後，我叫我從來都是小丫頭。

“浩然，我們要不結婚吧？”我悠悠的說道。

“怎麼了？怎麼突然想結婚。”陳福淡淡的問我。

我淡淡的說：“也沒什麼，就突然想結婚了。”

“嗯，等我公司再穩定一點吧，”陳福把我抱了更緊了，我彷彿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幻覺。

“浩然，如果今年不結婚，我覺得我可能就不會想結婚了，我27歲了，不想等了。”我變成了一個好像被拋棄的孩子，眼淚一下子從眼裡冒了出來。

“小丫頭，你還是我的小公主呢，怕什麼。”陳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耐心的哄我了，時間彷彿走了很久很久，又停了很久很久。

“浩然，你把我的信用卡都還我吧，我需要錢。”我轉身對陳福說，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掉下來。

“怎麼了，需要多少錢？”陳福問。

“就是信用卡給我，我自己要用。”我鐵了心得要拿回信用卡。

“可是目前店鋪重新整合了一下，信用卡的錢我用來週轉了”陳福無奈的說道。

“浩然，求求你，把信用卡還給我吧！”我的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真的沒辦法哦…”陳福為難了。

“浩然，我們分手吧…”我擦乾眼淚，看著陳福說道。沒等他反應過來，我拿著自己已經準備好的兩套衣服和包包，衝出了家門。“浩然，信用卡我會自己去登出的。”

陳福反應過來也衝出了家門，抱著我說：“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說分手？”

我用盡力氣推開了他，摔了他一巴掌，“以後被別的女人睡了，請把襯衫穿高一點，不要讓你的同事誤以為我有多飢渴！”

他趕緊抱緊了我：“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浩然，你愛我嗎？”我冷冷的問。

“我當然愛你”他趕緊說。

“你最愛的不過是你自己”我推開他不屑的說道。“我知道你愛過我，但是隻是愛過而已…”

說完，我衝出了家門口…

04

分開了1年時光裡，我一張一張的銷燬了那些信用卡，就如我和過去做一次故作深情的道別。

只是意外的不速之客既然突如其來，2019年10月的時候，母親得了腸癌。我一下子從一個難過的賽道上，跑到一個更加舉目無親被逼成長的路上，我有一個哥哥，長年都在外地。他有兩個孩子，每個月的房貸車貸，生活開支把他壓的喘不過氣，母親的生病壓力基本要我來承擔。我迅速的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學著解決生活給我出的難題。

我感慨時光的無情，又或是歲月的殘忍…

我請了假，一個人負責母親的住院照料，林峰帶著挺著大肚子的許子桐來醫院看我，我忙說：“怎麼那麼傻，都大肚子了就不要跑這裡這麼不吉利的地方。”“許子桐看著一臉憔悴的我，心疼得眼圈微紅。“曉曉，這是我們大夥的一點心意。”她說的大夥就是我們初中高中比較熟悉的朋友，我忙推脫，“這個真的不要，這點手術費我還是負擔的起的。”

“這是給伯母的營養費，你要再這樣我就生氣了，…”許子桐生氣我的倔強。

許子桐看我遲疑了一下，馬上要走，又想到什麼轉身過來說：“曉曉，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我突然被他的一本正經給嚇的把心提到嗓子眼：

“你知道那個陳福多噁心嗎？林峰跟他說起你的情況，他居然拿了100塊給林峰叫他合起來一起給你，本來這件事我真的不想說，但是那人實在是太爛了，我把那錢直接退給他了。”

他至始至終還是愛著他自己，我記得曾經聽過一句話，人們童年越缺乏什麼，長大以後就越在意什麼。陳福缺錢，所以他最愛的是錢，我是缺愛，所以我最渴望的就是一場真心…我一陣苦笑。

許子桐慢悠悠的說：這個世界上，最難直視的，除了太陽，還有人心。

05

母親的身體日漸康復，在朋友的介紹下，我和同在單位上班的餘林秋走到了一起，林秋人品很受大家的認可，一直以來也對我很是關照。

很快我們的婚禮就提上了日程。許子桐帶著兒子來參加我的訂婚宴，看著我幸福的樣子，淚流滿面。

“曉曉，你終於可以幸福了。”她說

我和陳福的過去終於成了過去，即使後來我在各種訊息中大概知道他生意起起伏伏，因為賬目的問題惹上了官司，他身邊的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年初的時候因出車禍手部骨折的時候身邊沒有任何真心對他的人。只是在聽到這些的時候，我的心裡心靜如水，這些都和我不再有關係了…

林秋平時一有空就會陪在我的身邊。在林秋的身邊，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