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不迭地答應:“好、好的叔,我下午抽空就去!”
放下手機,我心中暖意融融。我的父母病逝得早,那帶著酵子味兒的家蒸饃,常年都難吃上一回。群叔的電話,讓我瞬間想到了熱蒸饃蘸蒜汁、夾芝麻鹽的香味,也讓我心中湧起了一股濃濃的親情。
嬸子蒸的饅頭
今年秋天,為讓孩子就近上學,我將家搬到了北三環附近的某小區,剛好與群叔在一個院,小幸福從此開始了。
群叔我們兩家是世交,三代人都是一個村裡門隔門的鄰居。他是一名曾參加過越戰的老兵。經歷過生死考驗的人,身上自然會帶著一股煞氣。小時候見到群叔,我都有一種大氣不敢出的感覺,但好在那時群叔還在部隊,長年都不在家。
網圖:越戰老兵的軍功章
群叔不在家時,他家是我最愛去的地方,因為嬸子人好,我們幾個小夥伴們可以隨便鬧騰。與群叔不同的是,嬸子長得慈眉善目,與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又兼得心靈手巧,擅於針線縫紉,經常幫鄰里縫縫補補,因此在村裡頗有人緣。群叔不在家,嬸子承擔著種田養家的重擔,但她從無怨言。群叔家兩個兒子,大兒子比我只小几歲,整天跟著我玩兒,聽我瞎編的鬼怪故事。至今我還記得,夏天的晚上,我們一起睡到房頂上,一邊數著星星一邊天南海北地瞎扯,嬸兒拿著扇子給我們耐心地扇著涼。
兒時的夜空是這樣的(網圖)
我上高中的時候,群叔已轉業回到地方,在縣裡汽車站工作,他們全家也都搬到了城裡生活。
當時我上的學校住宿條件很差,正好群叔單位分了一套房,離學校很近,他們還沒搬進去住,便讓我暫時借宿。有時候嬸兒做點好吃的,也叫我過去改善一下生活。群叔一如既往地嚴肅,除了問問我學習情況,叮囑我幾句父母不易、要好好學習之外,沒有其他的話說。
其實那時的我,真的只是一個頹廢的少年,滿腦子做的是闖蕩江湖的夢,壓根就沒有學習的心思,只不過被望子成龍的母親軟硬兼施強壓在學校裡。
那時候學校裡管理也鬆散,學生們受港臺武俠文化的影響,很多人像我一樣心裡有個江湖夢,熱衷於拉幫結派。校園裡,因為爭風吃醋、磕磕碰碰甚至互相看不順眼而大打出手的情況時有發生,身體壯實又重義氣的我,抱著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想法,往往不由自主地參與其中。
網圖:古惑仔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終於有一天,我不知道什麼原因得罪了哪路豪傑。那天半夜,我睡得正香,迷迷糊糊被一陣猛烈的踹門聲驚醒,爬起身剛走到客廳裡,門便被踹開,一群人手持棍棒湧進來,二話不說就朝我身上招呼,我奮力招架,可好漢抵不住人多,冷不丁一棒打在我頭上,我頭一暈,一下子栽倒在地上,等反應過來之後,那群人已經跑下樓竄出了院子。
群叔當時出差在外,嬸子聞訊趕過來,連夜帶我去醫院包紮傷口。我看著被踹壞的新門框,心中惴惴不安,深怕群叔回來發脾氣。
第二天群叔回來後,看了看新房的慘狀,卻出乎意料地一言未發,默默地拿來工具把門框作了修復。中午,嬸子把我叫到家裡,做了一桌子飯菜給我壓驚,還按老家的風俗給我叫了叫魂兒。那個場面,讓我終生難忘。
網圖:農家飯
捱打事件過去後,我開始反思自己,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幼稚和荒唐,於是慢慢地和江湖兄弟們拉開距離,逐漸迴歸教室,迴歸到課本中去。兩年後,我幸運地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後,又來到鄭州工作,與群叔和嬸子便離得遠了,一年當中難得見上一次。
後來,群叔的兩個兒子大學畢業,也先後在鄭州工作、生活,結婚、生子,已退休的群叔和嬸子便也來到鄭州幫忙照顧孫子,整天忙得不亦樂乎。我們雖然同在一個城市,但由於距離也不近,平常又都很忙碌,真正見面的機會也不多。
今年我的孩子上了初中,為接送方便,我便將家搬到了群叔所在的小區,正好群叔和嬸子經過幾年的辛苦,也將幾個孫子送入了小學和幼兒園,白天接送之餘,時間也寬裕了很多。
於是,我便三天兩頭接到群叔的電話,叫我們一家去吃飯,讓我過去拿饃。我們有時候太忙,應著應著便忘了,群叔便隔兩天仍然笑眯眯地打過來。等我們去了,老倆口便擺出各種好吃的,我們坐在一起邊吃邊聊。群叔年紀大了,脾氣卻越來越好,整天笑容可掬,與我聊天的話題涉及古今中外,思路清晰,頗有見解。嬸子說話永遠是輕聲慢語,給裝起饅頭卻總之嫌少,一個勁兒地往袋子裡塞,力氣大得不容商量。一邊裝,一邊說:“你們工作都忙,我在家閒著沒事兒,蒸點饃算什麼。”
嬸子給的饅頭
我常常因父母早逝而深以為憾,然而自從今年搬家之後,與群叔一家相鄰,與小姨家也僅隔一條馬路,附近還有兩家族家親戚,互相走動方便了,今天這家蒸個饅頭,明天那家包個餃子,都打電話叫我去吃、去拿,從他們身上,我又享受到了那種濃濃的親情。
幸福,其實就是一種感覺。
小姨給蒸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