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故事第一期
Part 1
我突然對狗過敏,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事。
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抱了樓下小羅的蝴蝶犬,今天我一醒來便發現胸口有了很多的小痘痘,有紅色的,也有綠色的,在鏡子裡面看起來十分滲人。
我不得不穿上厚厚的羊毛衫,即便在這種十月的天氣下會熱得我發顫,但這總比被人討厭要好。
姚麗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據說昨晚她是參加一個朋友的聚會,她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不知道,但是她一定回的很晚,因為我不玩手機到凌晨是睡不著的。
我沒打算叫醒她,她今天不用上班,如果被她看到了我胸口的症狀也許會不再讓我跟她親近。
狗狗們很親近我,所以我認識了很多狗的主人,這棟樓裡的凡是養了狗的住戶我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這並不是什麼難事,每次遇到了都講幾句差不多的套話誇讚一下這些牲畜便很容易獲得他們的好感。
對了,我當初跟姚麗相遇也是因為狗的緣故。
“錯不了,你就是對狗過敏。”醫生一錘定音。
“怎麼會有這種過敏,為什麼我以前從來沒有過,我也沒聽說過?”
醫生緘默了一會兒,揉了揉他的眼鏡,語重心長地說:“這種過敏症是很罕見,至於你到底是對狗的唾液過敏還是對狗的皮毛過敏、以及該如何去醫治這些還不明確,需要做個全身檢查。”
“這……就不用了吧。”在這家醫院做全身檢查的費用不菲,如果被姚麗知道了鐵定會多出很多麻煩。
“不行,這個病還有沒有誘發症並不清楚,萬一衍生了其它的病症就晚了。”
老醫生的面色十分沉重,我害怕了起來,我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於是,我就做了個檢查,但是沒有查出個所以然。後來醫生又讓我做了A超和B超,如果可以的話,我CDEFG超也會做一遍,但很可惜醫院沒有這些個超。最終的檢查結論是:我身體沒有任何毛病。至於我為什麼會對狗過敏這個問題,醫生噼裡啪啦解釋了一大堆,但我一句也沒聽懂。總之,能夠確定的就是我對狗過敏,而且目前沒有醫治的辦法。但儘管如此,醫生還是給我開了很多藥。
也許,從今天過後我不僅會對狗狗過敏,還會對醫院過敏。
Part 2
我這棟社群養狗的人很多,對於此刻染上怪病的我來說,它開始成為我的噩夢,因為每次出入家門都容易碰上狗狗和狗狗的主人們。
“小武,今天怎麼那麼快下班了?”我在樓梯口碰到了樓上的肖蓉,她手裡抱著的是她最愛的泰迪犬,我不禁後退了幾步。
“嗯啊,事情忙完了,所以就回來的早咯。”我看了一眼狗,笑說。
“可是現在才五點鐘啊。是不是翹班去跟人見面了,可以告訴我,保證不會跟姚麗說哦。”
我沒有告訴她,因為她的很多話得反過來聽才行,就像現在的一些女人說你是“好人”、“老實人”、“大帥哥”之類具的有強烈褒義的話,你要是足夠聰明,就該扇她們一個耳光,因為她們準定是在辱罵你。
突然,小波從肖蓉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抓住了我的褲腳。
要是平時,我鐵定會抓住它的爪子同它遊戲,但是此刻我恨不得一腳把它踢開。我的身體瘙癢了起來。
我不敢去抓癢,也不敢弄開這東西,我覺得在女士面前做那種事很不得體。她對我的印象如何到底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我就是害怕被人嫌棄,尤其是被女人嫌棄。
因為難受,我像個雕像一樣立在原地。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感冒了?”肖蓉問。
“是有點。”我苦笑著,希望她快點把這牲畜拿開。
“你怎麼搞的嘛,平時身體不是挺好的嘛?”
“我也……我也不知道。”
“太不像話了,居然能夠在這種大熱天感冒。”她裝模作樣地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想,如果這牲畜再抓住我一分鐘,我就要一命嗚呼了。
最終,這嘮嘮叨叨的女人還是抱著她的狗走了。我如釋重負,在全身抓了起來,我必須在到家前解決好這個生理毛病。
我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突然發現門口多了一雙男式運動鞋。
我想,要是我行雲流水地開啟門衝進臥室的話,也許會發現裡面多了一個人。
但是我並沒有這麼做。如果真的在家裡遇到了多出來的那個人,我該怎麼做?打他一頓?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我身板瘦小,要是對方人高馬大,最後反倒變成我被打。
如果是那樣又該怎麼辦,任他安然離開嗎?不,如此的話我一定會被人看不起,我會成為整個社群的笑柄,那些平日裡跟我友好的鄰居們會暗地裡罵我不是男人,就連在姚麗面前我也抬不起頭來。
而最要命的在於,我無論會不會捱打,傳出去都不會是件好事。
其實我有更好的選擇:那就是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沒在這個時間走進家門。我做了最佳的決策,轉過身去,走向樓梯口。現在時間尚早,可以去酒吧裡獨自喝上個幾杯,等到了平時下班的時間再回來。
在樓道上我又遇到了肖蓉,這女人簡直就像鬼一樣,在我最害怕見到她的時候總能碰上她,簡直陰魂不散。
“你才回來又要出去啊?”
“嗯,突然想起還有東西落在公司了,就回去看看。”我不露聲色地說。
“是這樣呀。”
她臉上掛著笑,這笑在我看來怎麼就充滿了諷刺,難道她早知道那件事,就等著要看我笑話?
我有想把她掐死的衝動,只可惜我沒這個膽量。
我不再跟她囉嗦,生硬地跟她打了個招呼,便往樓下躥去。
Part 3
我的酒勁不好,沒到幾杯腦袋就有些暈沉沉的,於是便去公園透了下氣。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點鐘了。
“你去喝酒了?”我一開門,姚麗便抬頭望著我,語氣有些不善。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喝的可真好,你一進門就一屋子的酒氣味,噁心死了。”她裝腔作勢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幾下。
“那……我去洗個澡。”
她的眼睛又盯在了手機上。
我的面板一接觸水,就又癢了起來。我用力地抓著,右腿根的很多地方甚至被我抓出了血來。
“你怎麼要洗這麼久?快點,我要上廁所。”
我聽到了門後姚麗在催促我,但我還是癢的厲害,所以不能給她開門。
“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睡覺前,她對我說:“我想養條狗。”
“什麼?”我幾乎從床上跳起。
“我已經決定好了。”她說。
“你都不跟我商量。”
“我現在不就是在跟你商量嗎?”
“可是你說你都決定了。”
她臉色有了變化,大概是察覺到了自己言語中的矛盾。
“總之,我一定要養。”她頓了下,不容妥協地說。
“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養狗嗎?那可是一件麻煩的事。”
“這還能有什麼麻煩,大家都在養。”
“人家養所以你也要跟著養?”
她又怔了下,接著說:“不管其他人的什麼事,我就是想要養。”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服她,如果家裡真的多出了一條狗,那一定會變成我的末日。
“我不同意。”我說。
“為什麼?”
“我……”
“你看,你看你都說不出理由。”
我的理由其實很充分,但我不能夠告訴她,因為我確定她知道這事後還會不會跟我在一起,女人總是會厭拒那些看起來不那麼漂亮的事物——不,應該說她們喜歡的是不怎麼熟悉的東西。
但我此時根本說不過她,只好轉移注意力,用今天發生的事情來讓她在這件事上退步。但事實上,很多的東西是根本不能夠用邏輯來解釋的。
“今天下午你在幹嘛?”
“你說什麼?”她詫異道。
“就五點左右的樣子。”
“你問這個幹什麼?”她警惕地看著我。
“那個男的來過我們家吧?”
“什麼男的?”
“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去電影院的男的,最近你們走的好像挺近。”
“你最好拿出證據,不然不要亂說。”她的反應很激動。
“我在門外看到了他的鞋。”
她臉上的表情變成了另一種精彩,不過也許是想到我根本沒進去,裡面發生了什麼我其實一無所知,於是又變得平靜了許多。
“哦,他就是來找我借個東西。”
“有必要到家裡來借嗎?”
聽我這麼說,她顯得非常生氣:“你什麼意思,你不相信我?”
“我……”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話,大不了就分手,你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尊重。”
“我們應該是互相尊重才對。”
“難道我他媽的還不夠尊重你嗎?你明知道我討厭酒,對酒精過癮,你還喝了個酩酊大醉,鬼知道你今晚是跟誰廝混在一起。也是我心軟,要是我足夠果敢早就跟你分手了。”
“我……對不起。”
她的反應比我要激烈,在她強大的氣場下,我根本就強硬不起來,歸根究底,是我害怕失去她。可是為什麼會這麼害怕失去她呢?也許是因為愛,也許什麼都不是,也許是我就喜歡這樣也說不定。
Part 4
她帶回了一條黃色的秋田犬。
這狗看起來很可愛,黃色的皮毛,臉上花花綠綠的,像是塗了奶油一樣。但這對我來說又有什麼用呢?我害怕它。
為了避開它,我開始經常性地不在家,包括雙休,我也會找個理由早早地出門。但這樣還不夠,哪怕只要跟這個畜生同處一室超過一分鐘,我就全身癢得難受。
慢慢地,我便不在家睡了。
一開始姚麗還會問我,但很快她就適應了我不在家的日子。後來我才知道,我不在家她會更高興。
我本以為只要遠離它們就可以了,可這時我才發現犬類動物幾乎已經佔據了我生活的全部,在這個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我都能夠與各種寵物狗、看門狗不期而遇。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有狗的存在。哪怕是我花點錢睡在旅館,破舊的牆壁上,都有介紹寵物狗的小海報。好吧,那我斷絕現實世界的聯絡總可以了吧?這也不成,因為我只要一開啟朋友圈或逛逛微博,裡面幾乎全是曬狗狗的照片。甚至我都睡著了,凌晨也能接到寵物店的推銷電話:“先生,想要養狗狗嗎?本店新開張,名貴犬……”
我還從沒有哪個時候想像現在這樣逃離文明,去加入某個原始人的部落。我真的會瘋掉的,我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為了不讓自己瘋掉,我成了契科夫筆下套中人,每天出門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環上圍巾,頭戴一頂綠色的雨帽,手裡還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即便在這種天氣裡會熱得透不過氣去,但那總比噁心死或癢死要好。
於是,我輕而易舉地實現了以前費盡心思想要達成的願望:無論走到哪裡,都能吸引人們的主意,我成了這個城市最有存在感的人。
我去快遞超市取包裹,剛簽收完畢,手臂上的面板傳來一股溼暖的觸感。而正是這種觸感,讓我全身發麻,奇癢無比。
然而,這種觸感還在繼續。
我本能地用力一揮,那秋田犬便被我甩到了空中,然後一頭撞在了等候通道的柱子上。
在所有人驚訝的注視中,秋田犬躺在地上許久都不再動一下,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撞暈了過去。
“我的寶貝!”
狗主人是個年輕女人,她見自己的寵物沒了反應,跑過去將它緊緊抱在懷中。
“我的寶貝,它沒氣了。”她把手放在狗的鼻子前面,然後臉色大變,大聲地哭了起來。
“真是殘忍。”
“太過分了。”
周圍的人恨不得要指著我的鼻子罵起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有個看起來很有正義感的年輕人這樣問我。
“它舔我。”我說。
“難道它舔你你就得殺死它?你也太嬌氣了吧?”
“沒……,我不是故意的。”
我本想說我對狗過敏,但我想沒人會信,最後反倒怪我是在滿口胡言推卸責任——即便我面板上被舔過的部分已經明顯紅腫了,他們也看到了,但也不能說明什麼,因為大家從來都只能看得到自己願意看到的事,這就像是有的人會選擇性地對某些事情失憶、而對另一些事情則刻骨銘心一樣。
按理來說,那種力度不可能會讓一個條狗喪命,除非是奇蹟。但如今好像“奇蹟”也成了流水線上的工業品,要生產多少就能夠生產多少,所以你每天都能夠在城市中見到各種各樣的“奇蹟”。
我不願意成為“奇蹟”的受害者,所以想去檢查一下那條狗是否還有氣息。但我做不到,因為圍觀和譴責的人群堵住了我的去路。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奇蹟”是誕生在眾人們的口水中。
“你應該向這位美女道歉,並且賠錢。”那個青年說。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我願意賠償你,請問你是花多少錢買的。”
我之所以願意妥協,是因為我急著要離開這裡,我感覺自己都不能呼吸了。
“什麼錢?”她惡狠狠地颳了我一眼,“它陪伴了我三年,已經算的上是我的親人,但現在它就這麼走了,一點都沒道理。”說著她又抽泣了起來。
“我知道,但我總該賠償你吧?”
它是你什麼、以及它在你心中的比重如何我一點都不關心,我只想快點離開,在我難受得想自殺之前拜託請別再折磨我了。
“我親愛的賓克當初花了五千塊錢買的,後面又有各種昂貴的狗糧和造型費用……總之,現在無論是花多少錢我都想讓它回來。”
“你該賠她至少八千才合理。”年輕人想了下說,然後向那個女子詢問,“這樣可以嗎?”
女子只是傷心地點了下頭。
要在平時,被人如此勒索我一定不會罷休,但現在哪怕是要割掉我體內的一個器官我也能立馬答應下來。
周圍人無不目瞪口呆,就連那年輕人後狗主人也很是詫異,他們以為會再討價還價一番。
之後他們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清楚,我往她賬戶打了六千塊錢,然後不要命地推開人群跑了出去。
他強烈的“正義感”還是給他帶來一些可喜的東西。
Part 5
我在朋友看到姚麗去了市郊的一個小鎮,說是要去找她的某個朋友。
在我打算回家的那一天我故意把自己灌醉,因為我擔心家裡會餘留下那牲畜的氣味。而酒,是麻痺感官的好東西。如果我能夠像大家一樣對諸事麻木的話,我是完全用不上這東西的。但他們嫌自己還不足夠麻木,所以酒在市場上往往要佔據很大的份額。
我進了家門,還沒來得及把門關上,便被屋內突然的動靜嚇了一跳。這小畜生噼裡啪啦地從臥室裡跑出來,對著我“汪汪汪汪”叫個不停。
這傢伙,都不認得自己的主人了。
我看到鞋櫃上有吃剩的油炸雞腿,於是扔了個給它,想讓它安靜下來。它湊過去用鼻子嗅了嗅,大概是嫌隔夜的食物不足以收買它,又繼續敵視著我。
我想進入,可是不成,我只要動一下它就要叫。到後面甚至我都不動了,它還是要叫。
為了叫這牲畜永遠地閉上那該死的嘴,我拾起了牆壁下的棒球棍,照著它的頭狠狠地來了幾下。
這牲畜徹底沒了動靜,我很快恢復了理智。我開啟燈,發現它的頭已經被我敲碎了,血像被踩了一腳的西紅柿一樣在地板上觸目驚心。
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掩蓋此事,寵物狗在法律中是一個怎樣的定位我不清楚,從大家對狗的重視程度快要抵得上至親來說,我會被判個故意謀殺也並非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城市到處都是“奇蹟”。姚麗就經常把狗稱呼為“我的孩子”,她知道了是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我找來了一個袋子,把狗的屍體裝入袋中。然後找來拖把,打算花大力氣把現場清理一下。姚麗去的那個小鎮沒有夜班車,她今晚是回不來了。
當然,她也有可能會搭某個朋友的順風車回市裡,但對於喜歡刺激的她來說,也不會老實地在凌晨前回家。因此,我還有一大把的時間。
我像個偵探小說里老謀深算的罪犯一樣,把血跡清理完還不夠,每個細節都要照顧到。由於腥臭味可能會引起姚麗的懷疑,我還特意把吃桌上和廚房的剩菜端來倒在地上,然後把滿屋子弄得一團狼藉。為了把現場佈置得更像是入室盜竊,我還特意拿走了幾樣值錢的東西,並搞壞了門鎖。
雖然這樣會傳出動靜,但是不成問題,我瞭解這棟樓住戶們的通病:他們儘管喜愛八卦,但是又非常缺乏探索精神,因為探索是嚴肅的,不夠娛樂性,還要伴隨些風險。所以為了不讓自己牽扯到某個事件中,即使是今天再好的關係,明天也能變得形同陌路。
實際上,我不需要這麼累,姚麗不是個聰明的女人,即使我在屋內灑上香水,她也一定會往犯人是看上了她的香水這個方向去推斷,然後得出對方是女性的結論。
幹完後,我提著裝狗屍體的袋子出去了。也許在樓梯口我會遭遇某個鄰居,但那也沒事,我現在是徹徹底底的套中人,這裡沒人認得出我,也不會有人想要認出我。
6
秋田犬“失蹤”後,姚麗表現得極度不安,她甚至打了電話給我,說家裡出了大事。
“我們家遭賊了。”她驚魂未定地說。
“怎麼回事?”我假裝糊塗地問。
“你看一下就知道了啊,我的項鍊和兩千塊錢現金被偷了,家裡也被翻得一團糟。”
“那你沒事吧?”我假裝關心她。
“我是沒事,因為昨晚我不在家。但小小不見了,它一定是被那個強盜給帶走了,真的混蛋。”她看起來既傷心又憤怒。
“鄰居那有什麼線索嗎?”
“昨晚樓上康永大哥說聽到了狗叫聲,那一定是小小在反抗那個強盜——嗚嗚,我勇敢的小小,我可憐的小小,也不知道它現在怎樣了。”姚麗說著竟哭出了聲。
“我們會永遠記住它的。”不知道姚麗怎樣,反正我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要報警嗎?”她哭了好一會兒,止住淚,問我。
“沒必要,我們這兒的監控根本就沒開過,簡直形同虛設,社群沒人提供線索,警察也毫無辦法。”
“可是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我覺得很諷刺,平時姚麗表現極為強勢和主動,也有不少的心計,可一旦到了稍微關鍵的時候,就會變成一個白痴,得全靠我拿主意。
“只能自認倒黴了吧!”我安慰她說,“沒關係,只要你沒事就是不幸中最大的幸事,以後多加註意一下就行了,主要是不該貪便宜,安個這樣的憨貨鎖。”
“嗯,只能這樣了。”她不甘地點了點頭。
最大的隱患沒了,我又可以住回去了。也許我能跟她好好地重修感情,讓她忘了別的男人,只愛我一個,天長地久,至死不渝。我們可以很快領證、舉辦婚禮、生幾個孩子,一起努力把他們培養得比任何人都優秀——好吧,我不得不承認也許是這該死的過敏症把我腦袋燒壞了,以至於使我產生類似於“我是誰,我是愛因斯坦”、“我在哪?我在聖彼得堡”這樣的幻覺。殺狗事件的一個禮拜後,姚麗突然對我說:“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我問。
“我覺得我並不愛你,你應該去找一個比我更好的。”
雖然她這樣說,但我敢打賭,如果我真的找了一個比她優秀的,她一定會比任何人都嫉恨我。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覺得我沒那個魅力。
“我覺得你才是最好的。”我說。
“我們只是在消耗彼此的時間而已,你認清現實吧。”她有些不耐煩。
“所謂的現實,實際上是你想跟那個叫黃一峰的在一起吧?”我略帶諷刺地說。
“我想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還沒同意。”
她大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後合,笑的有些神經質,活像是老妖婆的呻吟:“你沒同意?我是你的私人財產還是我爸給你們家定了個賣身契,把我賣給你們了?你真是可笑,現在都8012年了,大清都亡了,你竟然跟我說你不同意。去你他媽的同意吧。”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激動,也許是她受夠了我的虐待終於要起而反抗,儘管我覺得自己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是一個施虐狂。
我還想挽回她,於是露出一副嫉惡如仇的表情:“黃一峰是個渣男,你或許不知道,他可以同時跟八個女孩交往,一天睡上一個,一個禮拜都能夠不重樣。”
她看起來相當不以為然,頗為頤指氣使地說:“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說明他比你優秀,比你有魅力,你就是個傻蛋。”
“可是他是個渣男。”我再次強調。
“夠了吧,渣男又怎樣?他心細,他能夠理解我,尊重我,知道我喜歡什麼,也知道我不喜歡什麼,他們能夠讓我感到舒心,能夠創造浪漫,能夠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給我最大的慰藉。這些你能做到嗎?你不能!”
這句“你能做到嗎?你不能”讓在我腦海裡久久揮之不去。不論姚麗怎樣,至少她有一句說得很對:我就是個傻蛋。
好吧,既然我是個傻蛋,那就去盡傻蛋該盡的義務:把這個屋子讓出去當做姚麗和她新歡的愛巢,反正這裡離我上班的地方遠,當初也是為了她才租在這裡。我大可以住在員工宿舍,那裡便宜又舒適,只要跟公司申請一下就行了。
我搬走的那天,天空是灰濛濛的。能留在這個屋子裡的東西,我都留了,為的是給姚麗留下一個回憶,好紀念我們在一起的年年日日。但她顯然不喜歡回憶,除了值錢一點的,都被送到了樓下垃圾桶內,最後燒成灰燼,結束了它操蛋的一生。
可能是我的話把她氣炸了,她覺得還不解氣,在朋友圈發了這樣的說說:我就是喜歡渣男。光一句話還不夠,她得在文字後添上幾個任性可愛的表情,並在下面引經據典,用了好多圖片加文字,既有文藝復興的例子,也有啟蒙運動,更有伽利略用鐵球實驗挑戰傳統觀念的科學故事,簡直囊括了文學、政治、經濟、歷史、音樂、社會學等等的各個方面,而這些百科全書式的引證只為了表明一個觀點:她喜歡渣男這點並沒有錯,她在某些方面甚至還代表了先進文化的方向。
她還把這句話設為了她的qq簽名,如果她能夠將主張堅持到底的話,我會很敬佩她,因為她確實是在為自己的思想而戰鬥,是個偉大的哲學家。可是,還不過一個月,她的簽名又換成了: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我很想安慰她,可我是男人,那我一定也不是個東西,所以我沒有那樣做。
7
姚麗在這件事上還足夠真誠,因為兩個月過去了,也沒見她再跟哪個男人在一起過。
我想起她對以前那條秋田犬也是這麼說的,於是我突然明白了:這個世界上能夠成為她最愛的東西有很多很多,但唯獨我是個例外。
很多人把光棍稱之為單身狗,我個人是很討厭這個名字的,因為它不夠準確。狗再如何畜生也會有人愛有人照顧,但是與愛人分手成了單身漢之後,那種落寂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
當然,若不是我得了這種怪病,我會養一條公的哈士奇,讓它去跟一條母哈奇士配對,因為我聽說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喜歡養母哈奇士。
——我簡直快瘋掉了,我正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浮想聯翩的時候,有條哈奇士在我旁邊做了下來。
我想立刻離開這裡,但是我做不到,因為我全身發軟,就連動一根指頭也艱難無比。自從姚麗跟我分手之後,我的病情更為重了。
“滾開,你這該死的傢伙,否則我要把你宰了煮成狗肉火鍋。”我惡狠狠地望著它說。
可是這傢伙好像對我有了興趣,竟然在我的腿上舔了起來。
我的心跳就像搖滾重金屬的架子鼓一樣“咣咣砰砰”地叫著,很快五臟六腑也跟著它的節拍狂歡了起來。這種感覺非常痛苦,就像是把滾燙的油鍋倒進了胃裡,一個簡單的過敏竟能使我身體如此劇烈,簡直可以寫成都市恐怖傳說了。
狗的主人終於趕了過來,那是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年輕女人。但是我現在沒有一點搭訕的慾望,我只希望她能夠把這該死的畜生帶走。
“瑪麗,你不該這麼淘氣的。”她對狗狗責難了一聲,然後微笑著看著我,“對不起啊,我想它剛剛給您造成困擾了。”
“沒……關係。”我很艱難地說出了這幾個字。
她顯得有些失望,大概本是希望我能夠對她的狗狗誇讚幾句,比如它可愛什麼的。
她並不服氣,於是繼續問:“你是一個人嗎?穿得這麼厚應該很熱吧?”
“還……好……”我發出像牛叫一樣的聲音。
她終於察覺出我有些不對勁了,但她沒有想要走:“你怎麼說話怪怪的,是身體不舒服嗎?”
這次我沒回答她。
“要幫忙叫醫生嗎?”
我還是沒說話。
“你倒是說句話啊。”她有些生氣了。
“你怎麼還不說話,我看你就是想捉弄我才故意發出那種奇怪的聲音吧?”
“……”
“你別自以為是了,你以為這樣很幽默嗎,你這是不尊重人。”
既然覺得我是在捉弄人那就快點帶著你的狗狗離開我啊,為什麼能夠在這裡自說自話地胡鬧這麼久。雖然我以前很希望漂亮的女孩子能粘著我,但由於那時候我太過於熱情了,所以漂亮女孩們都要對我冷漠。
“你真是個怪物,連最起碼的禮貌都不懂。”她說完這句,便抱著她的狗狗走了。
我還是不能夠動,恢復行動的自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能夠在這個時間去思考。但公園對我來說是個是非之地,這裡遛狗的人很多,而且個個不愛牽繩子,因為現在提倡自由民主,所以他們覺得狗狗們也必須要自由民主。
於是,在我還沒能夠恢復過來的時候,又會跑來一隻狗在我身邊逗留,而且一呆就要呆比較長的時間。後來好不容易它走了,沒多久又會來走來另一條狗,有時候是兩條,有時是三條。幸好現在的文明教育普及得不錯,狗狗多少也跟著學了點文化,否則它們興許會在我的腿上尿尿,因為它們喜歡我。
一直到了深夜十一點,我還是沒能夠回去。公園的燈已經滅了,遊人也都散了,這裡於是又成了流浪狗的天下。
我想,我不僅趕不上明天的早班了,而且會留在這裡,一直到孤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