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裡有一位六十多歲的伯伯，每次遇見，總能看到他露出春天般開朗陽光的笑臉，熱情地和鄰居們打招呼問好。

一次散步，我和伯伯的女兒一路同行。因為互相熟識，又是同齡人，所以聊天就敞開了心扉。

“你的父親性格真好，開朗愛交流，大家都喜歡他……”我挑起話題。

“唔，你這麼認為？”她的迴應有點漫不經心。

“嗯，我就喜歡開朗活潑的父親，培養出來的孩子性格自信。比如你，我覺得你之所以性格外向、遇事勇敢無畏，原因在於有個和藹可親的父親。相比我那嚴肅難以靠近的父親……怎麼說呢，一直以來他就是一座不定時爆發的活火山，跟他相處經常有一種提心吊膽的感覺，因為火山一旦爆發，經常會點燃我家的爆竹——老媽，然後他們倆開始互相傷害，激烈爭吵、冷戰，我和弟弟總是擔心、害怕，卻又無能為力。所以，我和弟弟都是膽小鬼，都有社交恐懼症，都喜歡宅在自己後來建立的家裡。”

她耐心地聽完我的一席話，忽然笑了，笑得淒涼又無奈：“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實。”

這話完全出乎意料，我驚訝地望著她眼睛裡微微閃動的淚光。

“我父親繼承了爺爺喜歡兒子的思想，對我和妹妹的出生失望透頂。你看他在單位跟同事、在大院跟鄰居都是一臉和氣，可一回到家，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對母親和我們姐倆：發火罵人吵架是家常便飯，我性子有點倔，一不聽話就會遭到拳打腳踢，你看我頭上的傷疤……”她說到這裡聲音哽咽，眼淚婆娑，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我聽得一陣愕然，然後鼻子發酸，除了陪著她一起掉眼淚，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我跟父母欠缺這方面的交流，親密朋友也很少，所以一直也學不會安慰別人。

她擦掉眼淚繼續說：“我很討厭被父親打罵，但是，我自從有了兒子——那個兒子也是淘氣——我也經常揍他，只有湊兒子才能讓我解氣、心裡舒服些！”

最後她自嘲：“你父親要是小火山，我父親那就是原子彈，能把我和母親、妹妹炸得體無完膚！”

我默然了，這麼一對比好像是，最起碼我應該慶幸父親沒有打過我，沒有重男輕女歧視女兒思想。

雖然，成年之後的我們都懂得感謝父親的養育之恩，也會經常給父母買吃喝穿戴等用品，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在心裡，父親，就是隔了那麼一層，無法親近。儘管他正在漸漸老去，我們已經為人父母；儘管我們也在試圖諒解、忘掉過去……

——這是我根據朋友講述整理的真實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