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患病原因
向來要強閒不住的父親,卻因腦出血,該停下來歇歇腳了。愛他的兒女們是這麼想的;心疼他的母親也是這麼認為的。要是真這樣,那就不是我父親的性格了。
出院那天,醫生把我拉到一邊說:“鑑於你父親腦部出血量不大,身體素質好,只是因為沒有把高血壓當回事,不注意服藥和休息,才導致腦部出血。”“回去後,按時服藥,積極鍛鍊,後遺症會留下一些,至於影響有多大,視恢復情況來定。”
從大夫那裡回到病房,哥哥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父親也在五哥的車裡,侯在遠門外等我。
路上不堵,車開的很慢。看著身旁虛弱的父親,我的眼淚又不聽話的流出來,父親試圖用手給我擦,胳膊抬到一半就因沒力氣垂下了。我拉起他的手,埋怨地問他:“為什麼有高血壓不說?為什麼身體不舒服也不知道歇歇?我們都長大了,不用那麼拼了……”父親只是不停地搖頭,沒有回答我,眼睛轉向車外。
旁邊的母親接過我的話:“瓜娃呀,你爸啥時候看過大夫,自己不舒服也從來沒有說過。菜地裡的活細碎繁雜,永遠沒有個盡頭,你爸恨活兒,當天的活幹不完,就是到吃飯時間了也不願回家。夏天太陽毒 ,我說等太陽弱一點再幹,先吃飯。你爸沒辦法,就讓我回家做飯,他自己忙著,有時實在累了,就在菜地棚子裡眯一會兒。平常就是愛吃甜食,特別是水晶餅,你回家買的都讓他一個人吃完了,還給我說不許跟他搶,這是你給他買的。瞧瞧,好像你不也是給我買的一樣。”
聽著母親的敘述,看著身旁父親因消瘦凹顯的臉,顴骨異常的突兀。心裡既難受又愧疚。為了他的兒女們,這是怎樣的一個“倔強”老頭,硬是把自己曾經178累成了如今174。
腦子的思緒也隨著母親的訴說,回到了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年代。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是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開始實行的。那時五哥上高中。
父親辭去村會計後,擔任村草袋廠廠長。我們那裡有水,適合水稻種植,每到秋收過後,村民們會把稻草賣給草袋廠,廠子負責加工成一卷卷草繩或者草簾再賣出去。
隨著我和五哥用錢增多,父親就回家單幹。
家裡三哥住過的廈房,成了父親的“工作室”,買了擰繩機,稻草家裡有,有時也從外面買。房子離街道近,遠遠就能聽到“嗡嗡”的腳踏機和草繩纏繞輪子發出的聲音。這種聲音環繞著我家院子,也飛出院子,繞著我和五哥學習的每時每刻,無論家裡、還是學校。此時的父親已近60了。
擰成的繩子一卷大概有三四十斤重,有圈數要求。成捆捆的堆在院子椿樹下面,夠一卡車在運送到收購點兒。裝車時,對於年輕人來說,都吃力,何況我父親這個年紀。每次裝車,大都是我幾個哥哥的活兒。
乾燥的稻草是不容易擰一起的,韌性差,容易斷,每次上機之前,父親提前用噴壺撒水,讓自然浸溼,也不能直接澆水,溼度太大也不行,擰出的繩子容易黴變,不合格。
這間廈房從此成了父親的戰場。放學回家,總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吃飯的碗也顧不上拿到廚房,放在一邊。自己會去給父親幫忙,搭下手。看著永遠停不下來的踩著踏板的雙腳,問自己“難道它不累,不需要歇息嗎!”父愛如山,我的父親。
有媽就有享不完的愛,有爸就能給孩子撐起一片天。為孩子遮風擋雨,為孩子披荊斬棘。一晃三年過去了。
有一天晚上,我們吃飯的時候,父親又說出了他的打算,意思就是我五哥上大學,開支更大,擰繩已經不足以維持現狀,要想得長遠些,我五哥在大學也不能太緊張,大學生嘛,又是我家第一個,自己受苦受累,就是為了能有個今天的收穫,而後還要娶媳婦,家裡也不能太寒酸,況且我也眼看著要上高中。自己決定不擰繩了,承包大隊地種菜,這樣掙錢多。聽到父親這樣說,我五哥試圖要爭辯,被我父親壓下去了。
儘管沒說什麼,但我們心裡誰都知道,種菜,不是種莊稼,不是擰繩,種莊稼還有個空窗期;擰繩在家裡,還有人幫著分擔。種菜,活兒多如牛毛,人懶了,草同菜一起長,需要操勞的環節太多太多。
一畦畦的黃瓜,到了關鍵時刻,為了防止黃瓜植株只開雄花不結瓜,控制瓜蔓瘋長,保證黃瓜植株體生長粗大健壯。這樣,才能增強黃瓜植株體“節外生枝”和雌雄花同開的能力。當黃瓜植株長出4片以上真葉,瓜蔓長出約30至40釐米時,就要在黃瓜地裡均勻噴施勾兌好的藥水,即可促進黃瓜植株細胞正常分裂,增強雌雄花同株並開的能力,有效解決黃瓜因只開雄花而引發的“不育症”。瓜蔓不能讓順地爬,得搭杆綁在杆上。
辣椒種植,需提前育苗,要疏鬆土壤,離水源近,不能悶灌,防止爛在地裡。記得父親種的辣椒那兩畦就在水渠邊上。
還有,肉豆角、秋紫豆、豇豆、茄子、西紅柿、大蔥、韭菜,一排排齊整有序地被我父親管理得很成功。每當此時,我就想起魯迅先生《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裡有過這麼一段描寫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牆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對於這個菜園對於魯迅先生來說,那是他童年的樂趣。
這個菜園子,對於我父親來說,那是他現在的希望,承載著父親的宿願。
由於開始捂韭黃,地裡活路太多,在收菜時,父親聽從我的建議,請了村裡人來幫忙,按天結算工錢。
剛開始,我父親承包五畝地,不分晝夜地忙著種菜,全是人工種植,唯一的幫手就是我媽,菜地的臨時工棚成了我父親的住處。四年下來,人瘦背駝,急匆匆的步伐,左胳膊挎著籃子,右手從身後反勾著籃子的提把,這種模子成了村裡人給我父親後來印象的定格。
我和哥哥們都知道,這是長期彎腰幹活累的,父親為了心底的希望,為了最後一雙兒女成長,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挺起胸來,直起腰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