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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夏天來了,門前河堤上一簇簇黃花菜,爭相鬥麗,婆婆的手休息了一段時間也慢慢好起來。

從城裡帶回六隻黃絨毛的小鵝,也早把毛蛻變成雪白的模樣,每日從早上到傍晚,都在門旁的小河上游泳找捉水中的魚兒吃,一群群神氣的很。

每天孟傑都能從雞籠裡掏出幾個大鵝蛋還有三四個雞蛋,她忽然想起暑假前的一件事來頓時變了神色。

原來,有一天,她站在學校二層樓往下看,剛好看到有人拿著雞蛋來換錢,兩個雞蛋五毛錢,這是農村的土雞蛋,小雞從小就沒餵過祠料,全靠糧食。於是,她也萌生了賣雞蛋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她乘著婆婆出門上廁所,偷偷拿了兩個雞蛋在書包裡,飛快的跑出門,好似身後有鬼攆一般。

終於在學校門口小賣部換了五毛錢,最後變成了一袋泡麵,面裡的調料真好吃,她吃著面心裡想,以後每天都能吃一袋泡麵就好了。

過了幾天,孟傑終於有一天,乘著婆婆早上出門幹活,提前把一鐵盆雞蛋搬到去學校的必經小路草叢裡藏了起來,這樣就可以每天從那裡經過,拿兩個雞蛋好買泡麵吃了。

她剛想起來,心裡驚住,自己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要是婆婆發現放雞蛋的鐵盆不見了,她可少不了一頓竹條子。

她趕緊把鐵盆抱了回來,裡面已經沒有幾個雞蛋,她從雞窩裡掏出這些日的雞蛋存了進去,放回原處。

孟傑常常跟在姐姐身後當個小跟班,幫忙挖蚯蚓還有每回姐姐拋竿後盯著竹竿看動靜。釣魚用的魚鉤是鐵絲鉤燒紅了掰彎的,鉤尖放在磨石上磨尖,只要魚兒吃蚯蚓,必然上鉤。

夏季是最好的捉黃鱔的季節,而且捉黃鱔最好也是兩個人配合,一個逮住機會發現“敵情”,另一個立馬在對面拿著竹筐,只待對方一趕,黃鱔便遊向了自己手中的竹筐。

但有時也要看著腳下,河邊常常出沒的不僅有黃鱔還有長的跟它差不多的有毒的蛇。一到夏季,孟傑在河邊洗衣服,總會碰到在河邊吐著長長信子的青幽幽或黑乎乎一團的蛇,有時她的夢裡也有這樣的蛇出沒,常常長長的信子嚇得她從夢中醒來,黑夜中便也帶著蛇的氣息。

這樣的夢境實在是太過於可怕,她不知道持續了多久這樣的夢,童年裡彷彿是害怕極了那一團團無法看清的吐著信子的生物,那大概是她比羊拉子還有毛毛蟲之類屬於第一害怕的東西了吧!

與小夥伴的童年記憶裡,她總是記得的那樣清楚卻又模糊,都是一些碎片般的記憶,可也能讓那個時代沒有電視沒有手機沒有遊戲的她,玩上個半日不願回家。

只在裊裊炊煙中,婆婆連著喊了好幾次,她和姐姐才慢幽幽一副不情不願的神色與小夥伴揮揮手約好第二日再來,然後小跑著回家。

一進屋,把今日的收穫一股腦的拿出,如獻禮般自豪的展示給婆婆看,婆婆每回都要誇獎孟傑一番,她一貫的動作就是摸摸頭,說一句,你真能幹。這時,大家都眯著眼嘿嘿笑一陣,覺得是莫大的賞賜。

完了婆婆就教孟傑把黃鱔洗淨,殺黃鱔兩種方式,隨便選擇了用,可以先把放黃鱔的桶裡餵了鹽,黃鱔便會慢慢泛白,也就不會滑不泥鰍了。

洗乾淨剁成一截一截,把炒瓢的油燒旺,一截截的黃鱔嘩啦啦的全部下鍋,在滋滋做響陣陣香氣中,肉開始變成誘人的金黃,她的食慾被吊了出來,於是大快朵頤一頓。

隨之進肚的有時還有螃蟹鉗子,也並不是螃蟹所有的鉗子都肉質美味,往往只取螃蟹的第幾只鉗子她也忘記了。現在想來其實吃螃蟹鉗子終究有些殘忍的感覺,可那時只顧著美味,誰也沒有想那麼多。

河邊的螃蟹真是多啊,記憶裡的螃蟹仍在行走,螃蟹崽身上顏色過淺,大螃蟹往往一身豔紅,捉螃蟹也許技巧,她常常有時洗衣服也會把螃蟹捉在身邊玩耍,好似永遠也玩不夠一般。

還有一群群在歡快的溪水中奔騰的小魚兒,源源不斷的朝著溪水下頭游去,在下頭不遠處,匯聚了一潭綠色的水,裡面有許多長大的魚兒,有時猛然跳起再掉落,砸的潭水起了波紋。

她也常常拿石子往下丟,後來她響起,夢裡彷彿也在往下丟石子般,有一回夢裡她正在丟石子,有不認識的大人從身旁過,喊了句:你老是往下面丟石子,小心哪一天石子就把潭水填滿咯!

這句話像是魔咒般,箍了許多年的夢,她開始害怕那潭水,因為有人曾經告訴她,這潭水裡以前有娃娃魚,也就是大鯢出現,其實娃娃魚在她們這根本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

娃娃魚就是會發出嬰兒哭喊的生物,她聽別人說的,那個潭水有一年天干,終於水枯竭後,村裡人逮了陷在泥漿裡的娃娃魚,然後烹其肉而食。

現在,估計很少有人會或者敢去吃它了,這個國家級保護動物也漸漸被人所熟知。但孟傑幼時有時還會聽到潭水裡發出的嬰兒哭喊,也會有人想盡辦法捉它一見。

記憶這種東西,如草蔓般瘋長不休,剛想起這頭,那邊也跟著風吹草動起來。童年的記憶裡,還有山上的獼猴桃,河邊的羊奶果,黃花菜以及菜園裡的瓜果……

總會以不同的姿態,出現在她的夢中,她幼時的記憶,又來了,出現了許多的人事。

2.

這天傍晚,婆婆在菜田裡忙了半天,回到家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夏季的南方八點半天色才會全黑。

進屋後洗手了便準備做飯,嗲嗲在房間呼呼大睡,聽了動靜穿著拖鞋出來,一看天色已經這麼晚了,對著忙碌的婆婆說:“整天不知道瞎忙什麼,餓死了飯也不做!”

他說完把廚房飯桌邊的一把木頭椅子踢倒在地,椅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聲音十分刺耳。

婆婆原本的好心情頓時消失,邊在灶前架火邊朝嗲嗲離去的背影大聲喊道:

“我每天都是瞎忙,田裡的活是你乾的啊?菜是你種的嗎?沒菜吃餓死你算了!”

一陣很快的拖沓聲,嗲嗲本來已經走出廚房的身影馬上又進來,他飽經風霜的臉滿是摺痕,皺紋毫不客氣的爬滿全身。

他走上前一把揪住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婆婆的頭髮,對著灶臺一頓猛敲。

“嘣嘣~”聲不絕於耳,婆婆狠命掙扎,奈何無法將其推開,只得弓著身子一手撕扯他揪住頭髮的手,用另一手肘護著頭。

“我讓你一天到晚的嚷嚷,看我不打死你!我今天就讓你知道到底是誰先死!你個老不死的死老太婆!”

各種謾罵無盡的湧入孟傑的耳朵,她害怕的站在背光的角落,內心不斷受著煎熬。

哭喊聲在逼仄的房間上演,婆婆一邊流淚一邊掙扎,鍋碗瓢盆倒了一地,嗲嗲臉上多了幾條腥紅的指甲印,婆婆散亂著雜白的頭髮,整個人狼狽的如鬼魅。

許久哭天搶地的聲音消散,婆婆的婆子也就是孟傑喊太太的一個總是陰沉著臉色的女人,拄著柺杖一步一步走進了廚房。

婆婆坐在灶前整理頭髮,擦乾了眼淚繼續架火,孟傑後來慢慢明白,如果沒有她和姐姐正在長身體,住在婆婆家,她那時哪裡還有心情繼續做飯,沒有她們,婆婆也讀許會少受很多氣,大不了受了氣也可以回孃家,而不是在這忍氣吞聲。

這樣的日子一個月總有那麼許多次,每一回孟傑內心都衝動的想要站在婆婆面前,替她承受這一切。

有一天上午,婆婆坐在門口休息,孟傑看著婆婆凌亂花白的頭髮,趕忙拿出梳子,“婆婆,我來給你梳頭髮!”

婆婆笑呵呵的答應,孟傑便解下皮筋梳著。

有時候梳的扯著婆婆的頭皮跟著疼,婆婆會輕輕喊一聲,孟傑便很輕很輕的梳著,生怕把婆婆頭上本就不多的頭髮都給梳沒了。

這一頭花白的頭髮,在風中亂舞,孟傑捏住編了個麻花小辮,被婆婆道都老了還編什麼辮子喲,然後佈滿皺紋與汙垢的手鬆開了皮筋,攏好頭髮捆了起來。

“婆婆,等我長大了的時候,我就把你接到我身邊來,嗲嗲就再也打不著你了~”她對婆婆說,然後把梳子放在窗戶邊。

太太身體很好,可從來不給婆婆幫丁點忙,她唯一幫忙的時候,就是兒子在家裡對自己兒媳謾罵和拳打腳踢之時,加入這場鬥爭,幫助自己兒子一起對待生育撫養了兩個好孫子的兒媳。

她的聲音特別尖銳,走起路來也總是走不快,一雙腳套在黑布鞋裡,那雙布鞋也特別的小,腳在裡面看著十分古怪,腳背拱的高高的模樣。

孟傑討厭這兩個人,太太每回只要有吃的總是藏在自己黑黢黢的房間慢慢吃,有一回給姐姐和她分別給了個葛粉蛋,是將葛粉撮的如雞蛋大小,可以用開水沖服。

孟傑拿在手裡一股子發黴的味道,她生氣的給她放回了抽屜,從此再沒有進太太房間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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