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姐,我想你了。”一天傍晚,小溪收拾攤位準備回宿舍時小雪打來了電話。
“那你在我們學校的食堂等我吧,天快黑了,你別自己來攤位啊!我馬上就回學校。”
掛了電話,她把破舊的諾基亞手機放在了挎包裡,繼續收拾賣剩下的服裝。天氣馬上轉涼了,短袖已經不好賣,這些囤貨只能本錢甩賣了。
她揹著一大袋衣服吃力地向學校走去。
“小溪姐,你回來了,我幫你。”小雪早早地就等在了校門口,看到小溪吃力地走回來,趕緊跑過去托住袋子的下面。
不少大學生這時候都從外面趕了回來,大包小包拎著各種吃的、衣服、化妝品之類。
到了宿舍,坐了下來。小雪說:“姐,我想上學。”
“那就上唄。重新讀初一,一切都來得及。”小溪遞給小雪一根香蕉,自己也拿出來一根。
“可是我去不了。”小雪終於跟小溪說出了憋在心裡許久的話。
“我媽媽是和你一樣的殘疾人,她沒有讀過書。她完全看不到,沒有你那麼幸運。你後期復明了,還可以讀書。我爸爸在我六年級畢業的時候出去打工了,說好的要供我讀書,可是兩年了一次沒回來,也沒有往家裡打一分錢。家裡都是奶奶照顧。就在前兩個月,爸爸寄回來一封信,是離婚協議書。我給媽媽讀的,我一邊讀一邊哭。協議書讓我撕了。”
小雪越說越傷心,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小溪聽到這些,緊緊地摟住了小雪,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兩個女孩子就這樣抱著坐了好久。小雪一直啜泣著,小溪任由她的眼淚打在自己的腿上。
她曾經想過很多種小雪輟學的原因,卻沒有想到是這樣。她以為小雪只喜歡在外面玩,喜歡看課外書,自己不想繼續讀書了。她突然覺得,或許每個輟學的孩子背後都有一個無奈的原生家庭在作怪吧?
“小雪,走吧,姐陪你吃點東西。吃飽了,你回去的時候給阿姨帶回去一份。”
她們拉著手來到了食堂,小溪破例點了一道從來沒吃過的鍋包肉,兩碗米飯,兩杯奶茶。
她們就這樣默默地低頭扒拉著碗裡的飯,好半天不說一句話。
“小雪你先回去,姐幫你想辦法。”她又點了一份米飯裝在一個袋子裡,把鍋包肉裝在一個袋子裡,遞給小雪說:“拿回去給阿姨和奶奶吃。以後要多陪陪她們,不要總跑出來玩知道嗎?”
小溪認識小雪是在三個月前。小溪來到大學不久就開始勤工儉學,擺地攤賣衣服,自己補貼生活費。夏天的一個下午,小溪正在攤位上看書,一個身穿短袖、泛白牛子褲的小姑娘走過來,年紀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蹲在攤位上看著她那堆衣服。一會兒雙手託著下巴,一會兒摸著地攤上的衣服,問了價格後搖搖頭走開了。小溪注意到了那雙紅色的泡沫底涼鞋,已經磨的很薄了。
“小妹妹,你看上哪一件了,我便宜點給你。”小姑娘並沒有回頭,反而跑得更快了。一轉眼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一個星期後,小姑娘拿著錢買走了一身大人穿的運動服。她看到了小溪地毯上的《三毛文選》,怯怯地問了句:“姐姐,我可以看看你的書嗎?”
“可以。”小溪回答。
小溪把《三毛文選》遞給了小姑娘,自己拿著英語精讀課本,趴在書上看了起來。
小女孩時不時地看著小溪,也沒問小溪為什麼要離書本那樣近,為什麼不戴眼鏡。
天黑了,小溪要收攤,小雪才戀戀不捨地把書還給了小溪。她從衣袋裡拿出一包軟紙,抽出一張夾在了她看到的位置,並沒有動小溪放在裡面的書籤。回到學校,小溪又買了一個新的書籤夾了進去。她看小雪的動作就知道這丫頭還會來看書的。
“你那麼喜歡讀書,為什麼不上學了?”一天,小溪忍不住問。
“不喜歡唄。”
從此小雪就成了小溪的小跟班,經常會在小溪背起衣服袋子的時候,她託著袋子下面,和小溪一同回學校。有時候小雪趁著看門大娘不在,偷著跟小溪進宿舍,查寢老師來的時候,她就躲在小溪床底下,老師走了,她鑽出來,兩個人擊掌大笑。
小溪對小雪動了惻隱之心。她知道一個盲人的生活是多麼不容易,她下定決心幫助小雪解決上學的困難。
這天她和小雪一起去了小雪曾經就讀的小學,瞭解小雪以前的學習情況。得知小雪屢次獲得年級第一名的好成績時,小溪更加堅定自己做愛心的信念。
她去了小雪的家裡,看到了奶奶和阿姨。奶奶特地給她包了一頓餃子,那是她上大學以來吃的第一頓餃子,吃得有些心酸,也有些欣慰。
小溪答應小雪,上學以後每個月會寄給她二百塊錢生活費,太多了她也拿不出來。服裝生意已經很不好做了,她決定去長春學習葫蘆絲,走街串巷賣樂器。
求助一轉眼多少年過去了,小溪的家裡發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從爺爺病重到父親意外身亡,母親精神不振,她輟學結婚,這一切對小溪來說簡直就是上天甩給她的噩夢。隨著城市管理制度的推行,城管越來越多,她的葫蘆絲越來越不好賣。這時候她想到了那個她供了三年的孩子,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吧?自從小溪父親出事,她們就再也沒聯絡。
她看了下手機裡暗淡了很久的名字“小雪”,忍不住按下通話鍵。
“喂,你好,請問是小雪嗎?”
“你有病吧?誰是小雪?!”手機那頭傳來了一聲怒罵。
她坐在冰涼的馬路邊上,身上挎著的葫蘆絲還剩下十幾個,旁邊擺著一瓶喝了一半的雪花啤酒。她拿起啤酒咕咚咚一口喝乾,起身把瓶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又吹起了她不知吹了多少遍的《軍中綠花》。
三天後,她帶著僅有的️幾百塊錢踏上了通往雙陽的火車。
可是當她來到小雪家門前的時候,卻沒有見到小雪的蹤影,只看到了奶奶和阿姨。奶奶看到小溪,眼裡閃動著淚光。奶奶從老人機裡找到了小雪的電話撥了過去。
“雪啊,沒啥事……那啥,你小溪姐姐來了,多少年不聯絡了……你忙啊……啊……好……”奶奶把電話給了小溪。
“小雪,是我,小溪。”小溪沒說幾句話,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小溪姐,你還好嗎?”那邊傳來小雪開心的聲音。只是聲音已經不是曾經小溪熟悉的聲音了。
“挺好的,你呢?你現在在做什麼?”
“你現在不賣葫蘆絲了嗎?你那時候就知道自己賺錢,我也是因為有了你作為榜樣才可以混到今天這個程度。我在一家企業做業務。”小雪很滿足地回答道。
“那我們見見吧,好久沒見了。”小溪剛要說請小雪吃鍋包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是啊,小雪什麼沒有吃過呢?倒是她自己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吃到鍋包肉了。
“好的,你來長春吧,我在好運來酒店等你。”
掛了電話,小溪給奶奶和阿姨放下二百元錢又回到了長春。
她在客車站附近小攤上買了一個煎餅果子路上吃了,就立刻趕往好運來。
“小溪姐,你變化真大。”
“小雪長高了,漂亮了……”
“姐,我們這裡必須穿高檔次服裝才能進去的。”小雪有些猶豫地說。
“我不用進了,我來是找你有點事。我想託你找一份工作,比如清潔看門都可以,我這眼睛,別的我也做不了……”小溪開門見山地說。
“姐,你現在怎麼這麼不要志氣了?那種活,要是別人知道是我介紹給你的,都會瞧不起我。”
“那你介紹啥工作給我?”
“我只能給大學生介紹工作的……你賣葫蘆絲不是也挺好?那就接著做唄。”
“那,麻煩你了小雪,我先回去了。”小溪迴轉身那一刻,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長春的大街小巷,再次響起了悠揚的《月光下的鳳尾竹》。
她再次路過好運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大螢幕上播放著小雪講話的影片,講話過後,是她和一群美女攜手唱著《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