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把緊接著正房在外面做飯的小屋稱為“鍋屋”,我家鍋屋非常小,小到中間只有站四個人 的空。小小的鍋屋裡、鍋屋外,都留下很多有趣而難忘的回憶。
記得母親經常使喚我做這做那,比如,上離家不遠的鬧市區大壩頭去買東西,比如去鍋屋拿東西,都是我的差事,我總是立馬就去,好用得簡直就像母親的手和腿,而且執行得不折不扣的。但我的不折不扣,常常讓母親哭笑不得。有次母親說:“景明,去拿兩瓣蒜。”我立即就去拿了,我把祘給母親的時候,母親說:“嗨!叫你拿兩瓣你就拿兩瓣啊,怎麼這麼聽話,呵呵呵。”我聽了總是不解,你叫我拿兩瓣沒說三瓣啊。類似的一幕經常上演,我終於弄明白,兩瓣=幾瓣。但是因為習慣了不折不扣,往往還是說幾就是幾,我這智商也真是有點問題。
第二個事情因為囧而記住。有天我抱著一摞刷好的碗去放到鍋屋的架在石臺上的小碗櫃子裡。因為鍋屋是沒燈的,我摸黑進去後,約莫著到櫃子跟前了,櫃子前面是伸出來一塊石臺的,我準備把碗先放到那裡,然後再挪到櫃子裡。但是地方沒有估計準確,一摞碗放了個空,全部摔到了地上,家裡人聽到外面傳來的巨響的稀里嘩啦都愣住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進屋說:“我覺得是到了石臺處,就把碗放下了,誰知道放了個空……”我小哥聽了哭笑不得地說了好多遍:“你怎麼能(憑)覺得!……”父母親和其他姊妹倒是笑了,一句沒嚷我……當時我的年紀已經不小,至少得十八九歲,因此覺得非常難堪,簡直是無地自容,做事怎麼能那麼“馬大哈”呢?……
隔壁的美蘭家肉聯廠有個親戚在那上班,年年都能搞到豬頭。有年,破天荒地給我也搞到一個。煮出來的豬頭肉就用一個缸盛著放在鍋屋裡,我沒事就跑到鍋屋挖肉凍吃,那時候的冬天總是很冷,東西特別能放,我記得吃了好久,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的回憶。
有天,我看到我家的我特別喜歡的那隻大紅公雞耷拉頭了,我趕緊去告訴母親,希望母親能救救它。沒想到母親把雞拿過來,放在案板(切菜的菜板,徐州叫案板)上,拿起菜刀,手起刀落,把雞頭給剁下來了。我當時吃驚地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不可思議。母親怎麼能這麼粗暴殘忍而短平快地處理呢?實在是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但是我什麼也沒說,心裡可憐著那隻雞……
有一天我進鍋屋,發現了一個黃傢伙,有點像貓又不是貓,身體又細又長,極醜陋怪異,猶如大白天見到鬼,把我嚇死了!我的做法是把門關上,頂死,然後去大屋喊人。可是,再開啟門,黃鼠狼不見了蹤影,它是如何逃脫的呢?家裡人說,“黃鼠狼會變形的。”我越想越瘮得慌……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怕進鍋屋,怕看到那個會變形的傢伙。
鍋屋外也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有段時間,我和小夥伴經常拿著“大蒲扇”(芭蕉扇)去大壩頭的水果店“接瓜子”。那時候水果店都是把西瓜切成一塊一塊的賣,別人吃西瓜的時候,我們就把“大蒲扇”伸到那人的嘴下面“接瓜子”。拿回家後,母親就淘洗乾淨,然後用鹽水煮了,放在鍋屋的屋頂上去曬乾。性急的我總是搬個“骨牌凳”(四方四正的瘋子徐州叫骨牌凳)站上面,看看瓜子曬乾了沒?
那時候的冬天特別冷,一到冬天雪後,鍋屋的屋簷上總是掛著溜溜。因為我家鍋屋特別低矮,我和小夥伴們可以不費勁地觀察溜溜,摸到溜溜。我們就經常掰那個溜溜玩,嘴裡還會念叨一句話“吃溜溜,屙棒槌”,孩子們總是因為好奇而喜歡嘗試。我記得我真吃過一次溜溜,沒啥味道,也沒有拉肚子啥的,當然更沒有屙棒槌。長大了回眸歲月,總覺得“吃溜溜”這件事最能代表我晶瑩的童年童心,好懷念好懷念的……
有一次,我和小夥伴在我家鍋屋外面依著牆玩耍,居然把牆給依塌了!大人們倒也沒嚷我們,但我就覺得我家的鍋屋也太不結實了,幾個孩子無意識地依靠就能塌……七五年我大哥復原回來。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蓋鍋屋,可見它是危在旦夕的當務之急。母親在水泥廠工作,每天用飯盒子提一飯盒水泥來,提夠了水泥就開工了。鍋屋就我媽和我哥兩個人蓋,其他人也不幫忙。我父親和我小哥都是書生,幹不了出力活。父親回到家往他那一畝三分地盤腿一坐,不興挪窩的。小趴趴屋的縫紉機合上就是書桌,小哥總是在那裡看書。那時候的我已經十五六歲了,也不是幹活的料,就喜歡當看客,饒有興致地看他倆蓋鍋屋。他倆都是幹活的好手,一個屋頂一個屋下的,配合默契,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鍋屋蓋好後,兩個人相當有成就感,愛說愛笑的母親一遍遍自我表揚,“鍋屋就我和景星兩個人蓋的……”也沒人搭茬,只有我能聽懂後面還有一句潛臺詞“我倆配合默契,幹得好歡快……”算算母親那時候47歲,身強力壯的,大哥27歲。
後來看我小哥寫的文章,也有一個關於鍋屋的回憶,他和小夥伴玩打仗,把鍋屋當司令部……啊,我家的鍋屋居然還扮演過這麼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