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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天晚上,也許是因為冷的緣故,顏小北夢見大簇向日葵。那些向日葵作為服飾被穿在身上,每一舉手一投足,都是Sunny亮烈。

顏小北是個小服裝設計師。說“小”,是因為名不見經傳。然而她的夢想是擁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服飾品牌,並且,她立志要去米蘭。設計師對於時尚之都的嚮往,本無可厚非,只是顏小北要去米蘭這事兒,說起來其實另有原因。

顏小北細眉細眼,安靜時有書卷氣,笑起來才添了三分柔媚。業內人才濟濟,似乎湮沒人海才是常人常態。

顏小北白天在公司上班,用搜腸刮肚得來的靈感創意為人家的品牌添磚加瓦,夜裡在家鼓搗網店。那些純棉和亞麻氣質的衣服以及網店上傳的模特照片,它們有著同一個名字,叫做顏小北。

顏小北累得都快趴下了。早上她剛取經似的歷經千難萬險從東城跋涉到西城,進了辦公室還沒等坐下,就看到主管抱了一摞資料目不斜視向她姍姍走來,顏小北差點兒抓狂。

顏小北馬不停蹄奔回東城。

她是在回東城的公車上睡著在楚江南肩膀上的。

2

楚江南的N手蓮花徒有其表,從店裡起步不過十公里便喘吁吁拋錨。楚江南眼瞅著修理廠的拖車老鷹抓小雞似的拖走他的座駕,嘆息一聲沒奈何,跳上剛剛好經過身邊的107路公車。

身邊座位上的姑娘實打實鑿地把腦袋撂在他肩膀上的時候,楚江南從小鬱悶中回神。轉過臉,只看見她髮質烏黑的腦瓜頂。“喂!”他低低叫了一聲,而她正夢遊太虛幻境,絲毫不為所動。他伸出一隻手,緩慢扶正了她的腦袋。

她在這時候醒來,恍惚中驚覺有隻手正附著在自己的腦袋上。定睛看時,卻是位三十歲上下的陌生男子,正一臉嫌惡地盯著自己。顏小北不由“嗷”地一聲叫。她記得剛剛身邊坐著的,明明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大爺,什麼時候107路有了這等神奇功效,能讓人改頭換面返老還童。

顏小北喊這一嗓子不打緊,倒把楚江南唬了一跳,也惹得全車廂的人都探頭瞅著他們倆。顏小北還虛張聲勢著,倒是楚江南淡定,抬頭衝大家一笑:“不好意思!”

兩人在同一站點下車。楚江南在前,顏小北緊隨其後。楚江南迴頭看見顏小北的時候,就微微瞪眼,戲謔地問了一句:“怎麼,要滅口?”

顏小北忍不住樂了。

3

顏小北再遇到楚江南,是因為被表姐強行拉出去逛街。

人各有志。顏小北看不上表姐的鋪張浪費,就像表姐也看不上她的摳摳搜搜。表姐即將大婚,佈置新屋時恨不能把人民幣直接當成瓷磚桌布。顏小北很辛苦地在存錢,她要還房貸,而且去米蘭的話,至少還得一筆費用。

陶瓷城裡,表姐一邊對著琳琅滿目的陶瓷製品吹毛求疵,一邊不厭其煩地對顏小北的摳搜進行諄諄教誨。顏小北終於不堪忍受表姐的喋喋不休,就揮舞著小拳頭宣誓似的說:“我要去米蘭、米蘭!”

表姐不吭聲了。顏小北還挺得意的,沒注意不遠處什麼時候站了個瘦高瘦高的男人。

直到付款時,收銀臺小姐笑吟吟地給她們打了八折,說是老闆交代下來的。顏小北順著她的視線回過頭,堪堪撞上了楚江南的眼睛。

那一刻,顏小北發現,楚江南其實長得還挺好看的。拍電視劇的話,甭管警匪武俠,都得是正面角色的那類長相。遠的不說,最不濟,自己以後設計男裝,還可以請他做模特。

有這樣的小心思做鋪墊,楚江南打來的第一通電話,她接得痛快極了。雖然,他提議一起吃個飯的時候,她看了看手邊的圖紙、布料,很誠實地說:“沒時間,抱歉!”

4

楚江南的蓮花終於從修理廠開出來那天,他買了大堆吃的去了顏小北家。

顏小北家裡沒暖氣沒空調,陰冷陰冷的。楚江南一進門就縮了縮脖子,“這麼冷,怎麼跟妖精洞府似的?”

顏小北沒理他的廢話,還在畫著沒完成的線稿。她握鉛筆的手不時要伸到嘴邊呵口氣才舒展得開,看得楚江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他豎了豎衣領,學著顏小北的模樣把手在嘴邊呵口氣,他說:“要不我做點東西給你吃吧,順便我也烤會兒火?”

這話把顏小北說樂了,“那敢情好!”

吃完那頓飯之後,楚江南忽然不想換掉他的破N手蓮花了。其實之前他已經去車城看過車型與報價,但是現在他覺得他的蓮花也還湊合。

雖然他抱著空調帶著安裝工上樓的時候,顏小北壓根兒沒給他好臉。

那兩個人一走,顏小北就發飆了。

“你經過誰同意了?你扮什麼救世主?你有錢是不是?”

楚江南一聲不吭,心裡暗忖好心換得驢肝肺,不過爾爾。然而他的一言不發根本平息不了她的怒火。她的聲調更高了,還抑揚頓挫的:“我是要去米蘭的,你知道嗎?米蘭!”

楚江南抬眼,滿臉無辜:“您老人傢什麼時候動身?”

顏小北一怔。望著楚江南那張沒有火氣卻充滿玩味的臉,忽然洩了氣。

5

顏小北要去米蘭。這事兒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只是她為什麼要去米蘭,卻鮮少有人知道內因。楚江南給表姐送貨的時候,順便又給她打了個折上折,表姐就如遇知音,知無不言了。

顏小北要去米蘭,除了米蘭實在是時尚尖峰之外,還有當地的婚姻制度,對於離婚條件極為苛刻。所需時間和相關手續相當繁瑣,並且對於女性利益進行最大化保護。因此人們對待離婚的態度比結婚更為慎重。簡言之,要麼不結,要麼結了,便不離不棄。

顏小北一心要去米蘭。她想如果是在米蘭,她的前未婚夫就不會在結婚前夕跑掉了。那時候他們剛剛買下現在她住的這套四壁清野的房子。首付花掉了她所有的積蓄。可是他落荒而逃,並且留下話來,他說他還沒想好。

顏小北要去米蘭。找一個冷靜勇敢有擔當的男人,擇一城一人,傾一世一生,終老。

楚江南聽表姐義憤填膺地說完,終於大口大口吞掉涼透的咖啡。窗外冬陽正暖。

其實,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會得遇良人。又有誰的青春,不曾遇見個把人渣呢。

他回神過來時,恍惚聽見表姐說起新裝的浴室面盆,“真的和整體風格不搭啊,好像那天在你那兒見過一款,才叫一個漂亮!”

楚江南笑了,“我和店裡打過招呼了,隨便你選。”

6

空調才轟隆隆轉了一個月,顏小北發現電量激增。收到催繳電費的簡訊之後,她打算將另一間臥室租出去,反正空著也是空著。電話裡表姐責備著:“寶貝兒,至於嗎你?”

“幫忙幫忙,這事兒交給你了!掛了啊!”

表姐果然靠譜,第二天就打電話告訴她租客聯絡到了,她說:“不過是一男的,行嗎?”

顏小北沒聽出表姐語氣中含有的別樣意味,自言自語似的說著:“沒事啊,反正我快出國了,年底不行的話,明年初?”

有人敲門時,顏小北拉開門,見到的卻是站在兩個箱子中間的楚江南。他一邊向屋裡拖箱子,一邊說:“愣著幹嘛,快幫我一下!”

顏小北抬起一隻腳擋在門口,“你要幹嘛?”

“你表姐沒告訴你嗎?我是你的租客啊!”

“我後悔了!”顏小北一屁股坐在箱子上,耍賴地說:“我不租了!”

楚江南抬起頭,似乎很認真地說了一句:“你怕什麼?再說了,你不是快去米蘭了嗎?”

顏小北啞然,衝他連翻了兩個白眼,終於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事實上,楚江南住進來,簡直就是命運給顏小北發的福利。

顏小北穿著薄棉布襯衫在臥室裡畫線稿的時候,楚江南正套著羽絨服在廚房裡煮一鍋青菜雞蛋麵。

不忙時,兩個人早上會一起出門。早高峰的車流裡,顏小北一向不太說話,歪頭聽著車裡流淌的輕音樂。偶爾,身邊的男人和了調子輕輕哼唱幾聲,手指在方向盤上淺慢彈撥。

Sunny照進來時,心裡就有了一些細細密密的情緒蔓延,卻更加沉默。只在下車時,衝他笑一下,“慢點兒!”

他便笑著點頭,“有事打電話。”

7

一天晚上,楚江南進來,說要借用一下她的電腦。顏小北從電腦前起身,伸著懶腰拖拖沓沓地去洗手間洗漱。

楚江南專注地盯著螢幕,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空調開得足,輕微的嗡嗡聲更顯出臥室裡的安靜。顏小北不知不覺睡著了,手裡捧著的雜誌掉下來時,她恍惚聽見楚江南說了句什麼。也不知醒著還是夢裡,她迷迷糊糊睜眼,便看見了他的臉。

他離她那麼近,眼神溫柔卻清亮。她覺得心跳漏掉了一拍,不知道作何表示,便又重新閉上了眼睛。許久許久,久得讓她有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幽怨時,他的手指終於落在她的鬢邊。他說:“我一直在等你。”

顏小北覺得,他說的根本不是一句話,而是半句。他也沒給她追問的機會,而是重新回到了電腦跟前。如果不是身上那已經拉得快捂住鼻子的棉被,她幾乎以為是錯覺。

顏小北踹了被子一腳,嘟噥:“又不是向遺體告別!”

第二天的楚江南對這件事絕口不提,亦無任何表示。讓顏小北幾乎以為那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夢。望著他的身影怔怔時,幽怨和期盼像雨季的蘑菇一樣從心裡冒出來,藏也藏不住。

8

新年伊始,顏小北沒有像從前那樣言辭鑿鑿大刀闊斧地在所有的簽名檔留言簿上留下有關米蘭的字眼。有細心的朋友發現,她的網店裡,忽然新增了男客服,偶爾會替她答疑解惑。

顏小北再去表姐家,會對錶姐房間裡的佈置發表一兩句感言,去陶瓷城時,也會停留在新進的某款瓷磚瓷碗前流露出喜歡的目光。那天,楚江南正忙著指揮工人擺放樣品,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過一會兒卻將一本印製精美的樣品冊子遞給她。

她不明所以地伸手接,他卻笑著將冊子一閃,說了一個地址,看著她的滿臉茫然,他說:“鑰匙在書桌的抽屜裡,你可以先去看看新房子的格局和框架,然後再選裝修材料。”

顏小北像是被按了靜音,好一會兒才彆彆扭扭地說:“我幹嘛聽你的?”

楚江南一樂,“我聽你的也行!”

顏小北扶起棉襖上的帽子,推門出去。外面在下雪,漫天飛舞。有一粒兩粒,便沾上睫毛——米蘭啊,好像去不成了!

可是她忽然有些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麼想去米蘭來著?

9

顏小北其實沒想替楚江南接電話的。可是他的電話就扔在餐桌上,一直響。他在洗澡,她去敲了一回門,而門裡水聲不停。只是她才剛一接通電話,就聽見另一邊傳來的女聲:“楚江南!”

過於開門見山,讓顏小北有些著惱,她問:“你是誰?”

“楚江南呢?”

顏小北笑了笑,壞壞地說:“他洗澡呢。”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很快結束通話了電話。

楚江南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顏小北就衝他揚了揚手機:“一個聲音挺好聽的女的給你打電話,我說你正在洗澡,她就掛電話了。”

楚江南湊近前看了一眼號碼,一滴水珠落在顏小北手上,有點涼。她問:“我惹事兒了?”

看他煞有介事地點了頭,她心涼半截,問:“那怎麼辦?”

楚江南瞪她一眼,卻笑了,“怎麼辦?你負責唄。”

10

那天晚上楚江南出去,直到夜深才回。顏小北在裁剪一匹白色亞麻布,準備做一款男式襯衣,結果一剪刀一剪刀失手,最後只剩下巴掌那麼大的一小塊兒布料了。

楚江南迴來時,看見顏小北抱著剪刀坐在碎布堆裡,白熾燈的強光下,她臉色蒼白,連開門的聲響也充耳不聞。他心下一驚,趕忙過去拿掉她手裡的剪刀,“怎麼了?”

顏小北迴眼看他,嘴角向下一撇,眼淚就撲簌簌而下,“楚江南,我好像去不成米蘭了。”

楚江南舒了一口氣,一抬手把剪刀扔到旁邊。他說:“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

顏小北抬起眼睛看著他,“楚江南,你是不是隻知道那些冰冷陶瓷?你知道我要去米蘭嗎?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米蘭嗎?”

楚江南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慢慢伸出手臂抱住她。他說:“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說:“如果你一定想去,就去吧。”

顏小北忽然哭得更大聲了,“楚江南你什麼都不懂!我可真是眼瞎!”

楚江南半天沒說話,顏小北還以為他在醞釀什麼豪言壯語。可是他說:“如果我懂得讓你眼瞎一輩子,你要不要?”

顏小北抬起眼睛,突兀地問:“那女的是誰?”

楚江南忍不住樂了,把手機放進她手裡,“你自己看看她是誰。”

顏小北把頭一扭,“不看,我瞎!”

“你可真行啊!”楚江南笑著說,“這下好了,明天會有更多女的給我打電話的。”

“什麼?”顏小北一頭霧水。

“就你有表姐嗎?”楚江南擰了一下她的鼻子,“就知道吃醋!”

顏小北只剩下捂臉了,楚江南卻還在喋喋不休:“明天如果七大姑八大姨問我關於你的事兒,我就告訴她們,你是玩剪刀一女的,特彪悍,以後晚上別瞎打電話……”

顏小北終於沒有去成米蘭。春天時,她辭了職,在離陶瓷城不遠的另一條街上開了服飾店。店名用墨色寫得細巧,叫“江南”。而服飾吊牌上,都有著同一個名字,叫做顏小北。(作品名:《怎麼會愛上了他?還不是因為眼瞎》,作者:水生煙。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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