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和妻子結婚不到兩年，妻子就嫌他窩囊沒本事，跟一個外地男人跑了。老根自那時起，既當爹又當娘，靠撿破爛撫養兒子土蛋。他打算這輩子也不結婚了，反正有兒子，將來老了，還有兒子養老。

土蛋慢慢長大，轉眼十一二歲了，卻是個十分調皮的孩子，整天滿村子瘋跑，不是上山掏鳥，就是下河摸魚，老根怎麼管也管不住。

這天，老根撿破爛回來，天色已經晚了，卻不見土蛋。他找到後山，發現土蛋趴在一個土洞前，不知在掏著什麼。

“土蛋，你在這幹啥？快回家吃飯！”老根一邊喊，一邊走過去。

“爹，你等會，馬上就有好戲了！”土蛋說著，猛地一掏，從洞裡掏出一隻小野兔。隨即抓起一塊石頭，砸在小野兔腦袋上。又一指土洞：“裡面還有一隻！”說著，伸手一掏，又掏出來一隻更小的。

當晚，老根將兩隻小野兔燉了，父子倆美美地吃起來。老根還打了一斤酒，吃喝完畢，他酒勁上頭，倒在床上睡著了。

睡到半夜，老根醒過來，伸手一摸身邊，卻不見了兒子土蛋的身影。老根慌了，連忙在附近喊起來，村人們被他的叫喊聲驚醒，都起來幫忙尋找。大夥在山上找了一夜，天亮時只找到土蛋的一隻鞋子。

土蛋失蹤了，老根哭了幾天幾夜，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將土蛋的那隻鞋子洗乾淨，小心地收在床頭，想念兒子時，就拿出來瞧一瞧，每次睹物思人，總免不了傷心落淚。

時光匆匆，就這樣過了十年。

這十年間，老根因為思念兒子，傷心過度，五十歲不到的年紀，看上去像六十歲的老人，整個身體都垮了。

這日，老根從外邊撿破爛歸來。剛進門口，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施主，老衲可否討口水喝？”

老根回頭一看，見是個風塵僕僕的老和尚。老根向來是個心善的人，忙熱情地道：“好啊，大師，請稍等。”說著進屋去打水。

不一會，老根端著一碗水出來：“大師，請喝吧。”

老和尚也不客氣，接過水喝了個乾淨，把碗交還老根，正要轉身離去，肩上揹著的一隻布袋卻突然傳出一聲悲呼：“爹！”

老和尚和老根都同是一驚，老根又驚又疑：“大師，這布袋裡是什麼東西？”

老和尚哂笑道：“實不相瞞，這是我在山中收服的一隻野兔精。”他輕輕一拍布袋，斥道：“孽障，休要囉噪！”

布袋裡的兔精顯然很害怕，但卻突然叫起來：“爹，我是你兒子土蛋呀，你快讓大師放我出來，我想見你一面。”

老根聽得大驚，緊緊地盯著老和尚揹著的布袋：“你說什麼？你怎麼會是我兒子？”

“爹，你忘了嗎？十年前，我曾打死過兩隻小野兔。”布袋裡的兔精一五一十說出十年前的事來。

老根聽他說得一絲不差，忍不住向老和尚求道：“大師，求你放他出來，讓我看看吧？”

老和尚遲疑片刻，緩緩地點點頭：“好吧。”隨即解下布袋，揚手一抖。

一個青年從布袋裡滾了出來，綣作一團跪在地上：“爹，我是土蛋啊！”

老根仔細一瞧，這青年二十多歲，很明顯能看出土蛋的影子來。老根心裡已動了容，走過去撩開青年後背的衣服，只見青年的背上生著一塊巴掌大的胎記，老根這時才認了出來：“土蛋，你真的是土蛋！我的兒呀，你這十年去哪了？”

老和尚卻是喝道：“孽障，還不現出原形！”

青年很是懼怕老和尚，一縮身子，竟然真的化為一隻野兔了。

老根看得呆了，不敢相信地瞪著眼睛：“我的兒啊，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野兔畏懼地望一眼老和尚，這才輕嘆一聲，說出人言：“爹呀，我現在已經不是人了。你還記得十年前那兩隻小野免嗎？那天，我砸死了那兩隻小野兔，你拿回家燉湯吃了。當晚，你醉得人事不知，我在床上剛睡一會，一個女子突然從視窗跳進來，將我抓走了。她把我抓到一個山洞裡，卻變成了一隻大野兔。後來我才知道，這隻大野兔正是那兩隻小野兔的媽媽，而且早就修得一些道行。它怪我害了它的孩子，惱怒之下將我變成一隻野兔。那隻大野兔懲罰我後，也不知去哪兒了，這十年來，我失去了人身，終日在山中度日，吃盡了苦頭，卻不敢輕易下山見你，只怕被人類逮住傷了性命。直到昨天，這位大師路過山中，見到我，他以為我是妖孽，所以才將我收了。”

野兔說到這，眼中竟是落下淚來。

老根聽得怔怔的，瞧著兒子落成這模樣，他心痛得向老和尚跪求：“大師，這確實是我兒子土蛋呀，望你高抬貴手。”

老和尚也是聽得怔了，他沉吟許久，嘆了一聲：“好吧，既是如此，老衲就將它帶回師門，興許老衲的師父才能還它人身。”老和尚說著，大袖一揮，將野兔重新收回布袋裡，大踏步走了。

老根望著老和尚離去的身影，嘴裡喃喃地呼喚著土蛋的名字，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