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身邊一位女生朋友的故事

梨 樹

阿娟姐最喜歡帶著她那安靜乖巧的妹妹在不遠處的梨樹下聊天了。那顆梨樹沒有主人，因為長得矮小，大家都覺得它結不出果子，也就不去照料了。但阿娟姐每天都會給它澆水，帶著妹妹和它一起聊天。

可能是在等著梨樹結果子吧，畢竟阿娟姐妹一年到頭都吃不上什麼水果。我心不在焉地洗著碗，想起來似乎有幾天沒見著阿娟姐了，奇怪，去哪了呢？

“阿妹！把茶水拿來給叔叔伯伯喝！動作快點！”

“誒！就來！”我扔下正在洗的碗筷，拿溼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胡亂抹了幾把，一邊抹還一邊想，最好把這件打補丁的破衣服再弄破一些，這樣阿媽也許就能給我一件新一些的了。

“你快點！磨蹭什麼！”阿奶大聲催促著。

我一把抄起大方桌上的杯碗，拎著紅紅的開水瓶一路小跑：“來了來了！”

阿奶瞪了我幾眼，沒有罵我，估摸著是不好打擾到正在打牌的男人們，便只是用眼神示意我給大家倒上水。我訕笑幾聲，乖乖照做了，還注意著把杯子放在各位叔伯不易碰倒的地方。可不是得注意些嗎？上次一個伯伯輸了錢，氣得揮了下手，打翻了茶杯，然後把氣撒我頭上了。到晚上，爺爺得知碎了只杯子，又把我罵了一頓。

倒完茶水，我湊到阿奶身邊小聲問著阿娟姐去哪了。阿奶說阿娟姐生病了，她爸媽給帶著去縣城醫院看病。

去縣城了？那病的有點重啊！我憂心忡忡地想著，好在叔嬸願意帶她去看病，那可是大醫院，收費可貴著呢！

沒兩天，我出門倒垃圾的時候瞧見阿娟姐的爸媽回來了，但沒見著她人。

看來阿娟姐這次確實病得很重，還在住院吧。我有點想問問情況，但看著叔嬸急匆匆的動作和疲憊的臉，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再問吧。

這一猶豫，又是幾天沒能碰見。睡覺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向阿媽問情況。

阿媽說，阿娟姐的病看了很多錢，她爸媽不想給她治了，也不想付那些醫藥費，就把阿娟姐扔在醫院自己跑回來了。

“畢竟只是個女孩子。”

“可是……他們願意帶阿娟姐去縣城看病，多疼她啊，怎麼會丟下她不管呢？”

“那是因為阿娟快到說親的年紀了，馬虎不得，她底下可還有個弟弟呢。”

我把被子蒙過頭頂，因為我不想再聽了。

當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阿娟姐回來了，牽著妹妹給小矮梨澆水，然後一起坐在那兒聊天。我看到她們聊著聊著，忽地一下，樹上結滿了梨子，大大個的雪梨。阿娟姐會回來的，我心想，畢竟她捨不得妹妹。

但現實是，阿娟姐死在了外面，她的鬼魂也沒有回來。

又是幾天，我看到阿娟姐的妹妹出門了，一個人坐在梨樹下，那麼沉默。我想我需要做些什麼。我去打了一小桶水，跑過去陪著妹妹坐在樹下，然後我們倆一起給小矮梨澆水。

“那棵樹沒用了！”阿媽勸我。

“就知道跟阿娟一樣做些沒用的事！有那時間怎麼不幹活！”阿奶對著我們罵罵咧咧。

阿娟爸媽恢復了以前的生活，依舊是把兒子寵成個寶貝，只不過從使喚阿娟變成了使喚妹妹。

叔叔伯伯們也依舊每天打牌，彷彿並沒有注意到那個以前經常在他們不遠處給小矮梨澆水的人消失了。

這麼一條生命消失了，他們卻無動於衷！我那麼的憤怒，但又是那麼的無力。

村裡的一切都還像以前一樣，除了我。

我回不去了。

就這麼一天天的，直到一年後。

妹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