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從那裡回來後媽媽像是變了個人，不愛笑了。經常一個人發呆，也經常和我講起爸爸年輕的事。再後來媽媽生病了，病得很突然，外婆就乾脆搬來和我們一起住了。而我也升到四年級了。外婆依然不怎麼喜歡我，每次看到我就嘆氣，但是她會給我買穿起來很舒服的衣服，給我煮很好吃的菜。她也總抱怨地說“真不知道你媽媽怎麼帶你的，一點禮貌都沒有，一點都不像我們席家的人！”每次她這樣說我，我都會衝她做鬼臉然後跑到院子裡喂那隻已經變老了的小野貓。漸漸地，連沒見過幾次面的外公也經常帶著一大幫的醫生出入我家了。那時我們那一片區家裡有小轎車的人很少，而外公一來就是兩輛很漂亮的小轎車停在我家門口，經常引來一群人圍觀，有次一群小孩圍著用小石頭在車上畫著圖案，我就跟他們一起畫，被剛出門的外公看到，本以為會惹來一頓教訓，可是沒想到外公也只是嘆了嘆氣就上車開走了。其實我寧願他能痛痛快快地教訓我一頓，像其他小孩做錯事一樣。

13歲那個夏天，我將孤單體會了個徹底。那天我放學回家叫門時卻沒有人來給我開門，偏偏我老愛掉鑰匙，外婆先前就把我的鑰匙沒收了。我就這樣站在家院子門口一直叫外婆，沒有人迴應。我就從圍牆一個不起眼的狗洞裡鑽進去。因為狗洞太小了我的肩膀磨掉了一層皮，可是我一點都不感覺痛，我只是很怕很害怕媽媽拋下我和外婆離開了。我找遍了所有的房子都沒有找到任何人，漆黑的屋子裡只有我一個人。一時間我感覺全世界都拋棄我了。

7月天裡我居然感覺特別的寒冷，我坐在石階上打顫。老野貓在我腳邊蹲下，我狠狠地把它踢開。倔犟的我認為那天被全世界拋棄了。我就坐在那裡睡著了，直到外婆叫醒我，問我肩膀是怎麼回事。我沒有回答她，只是一直問她我媽媽呢？她紅著眼眶讓我換件衣服後帶我去找我媽媽！我回到房間挑了一件我認為最漂亮的裙子。我跟著外婆來到醫院。媽媽躺在病床上，臉上戴著那時和爸爸戴的一樣的氧氣罩。媽媽看到我來後笑著說我很漂亮。那樣的笑我見過，和爸爸去世時一樣的笑，那時爸爸也說我漂亮！我慌了，我拉著媽媽的手問她會不會死掉，站在一旁的外公一把拉開我。我想哭卻不敢哭，因為在我眼裡"哭"就意味著死亡。我起來和外公扭打起來，一邊扭打，一邊說都是你害死我媽媽的。你們都是壞人！可是沒扭打多久我的兩隻手就被外公一隻手固定住。我流著淚看著媽媽。嘴裡說著“媽媽，我以後見到阿姨會叫阿姨，見到叔叔會叫叔叔。我會做個討人喜歡的小孩。我會懂禮貌，你別死好不好”媽媽好像沒有力氣說話，只是伸手過來要摸我的頭，我乖巧地走到她旁邊讓她摸。“席微，媽媽這輩子特別幸運，出身在外公外婆家很幸運，在該結婚的年紀認識了你爸爸很幸運，在該生小孩的時候生下了你很幸運。一輩子就只要記住幸運的就好。”這是媽媽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在我還來不及迴應她就聽不見了。我想告訴她，我會恨她的。

媽媽的葬禮我站在門口不肯進去，我把放在門口的花圈推倒，我忍住不哭，可是不管我怎麼做都無法改變事實，只是讓所有來的人覺得我多麼的不懂事。外婆只是愣愣地呆在我身邊，她也許是想等我鬧累了，但她沒想到我小小的身體裡卻像有使不完的力氣。她對我說“你這孩子怎麼和你媽一樣那麼拗呢”說完她的聲音變得更加哽塞了，轉過頭不再看我。

就在那短短的三年，我從單親，到雙親，最後變成孤兒了。我在外婆家住了將近一年的時候，有個女人來接我。她是我爸爸的妻子，真正的妻子，那時我才知道我的媽媽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不過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我最愛的人。離開外婆家的那天外公依然那樣穩如泰山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傭人在給他沏茶。他和身邊的律師聊著無關緊要的新聞。外婆一直和爸爸的妻子徐麗交待我的生活細節，她說最多的就是這丫頭脾氣倔得很，不討人喜歡，如果你實在養不住就送回來。我知道外婆是捨不得我的。外公聽到外婆這樣說就不高興了，大聲的說到：“她是你們張家的人，就該好好地呆在張家，不聽話就該好好教訓。”

“那我媽媽呢，她不是你的女兒嗎？你們住這麼大的房子，這麼多人伺候。她是在外面受了苦才會生病死的。”我用盡力氣對他吼。

我討厭他。他站起來拿起旁邊的柺杖準備要打我，被外婆拉住了滿臉的憤怒。

“要不是為了你這狗雜種，她用得了吃那麼多的苦嗎？”他說完還朝我呸了下。

“哎喲，你這是幹嘛，都那麼多年了。當孩子的面說這些幹嘛！”外婆一面平息外公的怒氣一面示意徐麗快點把我帶著走。

“我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小聲的說道。說完我明顯感到外婆的身體愣了下。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討厭這裡的一切。

（連載，業餘寫手，喜歡的可以關注，有存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