壩子村村頭只有一間雜貨鋪,鋪主也姓王,除了售賣一些各個季節所需的菜種,還能幫忙收信。村子裡沒有門牌號,不像城市裡那樣所有信都是借放到鋪子。各家大院連著另外一家,院子與院子之間只有一條羊腸小道。
有的路窄,還得側著身子過,鄰里之間很親近。
老王的院子不大,他是一個人住。早年間媳婦害了病,去得早,屋裡進進出出只有他一個人,院子裡還栽種了月季,雞冠花,也是媳婦留下的,他就種著也算留個念想。院子裡散養著幾個雞鴨,他也不愛喝酒,愛打牌,常常在雜貨鋪跟著人鬥地主,最近他去得很勤。
“老王,又來取信呀!”老李頭抽著旱菸,吐出一口,話語隨著煙霧飄出。他是村裡的上門女婿,人人都曉得他。
老王斜著眼看了他一眼,鼻子裡哼出一聲,就想起上次老李頭甩出一個王炸的蠢模樣,他故意將頭轉過去不正對他,喊了雜貨鋪的老闆一聲。
“二娃,拿包紅雙喜,要軟殼的”老王敲了敲窗戶邊的木板,發出“咚咚咚”的聲音,那人從裡面探出頭來,從四四方方的視窗遞出來,“王叔,給,又抽這個呀?”
老王接過,笑了一聲,從褲兜裡摸出錢就放在窗戶上,吆喝著其他在雜貨鋪外坐著乘涼的夥計,一起打牌。他發了幾隻煙給他們,大家都沒有接,倒是老李遞出去的紅梅,大家都笑眯眯地接住了。
他不理他們,自己抽起來,其實,他自己也不喜歡抽這個,勁小。只是,這是上回兒子回來給他帶的煙,說是廣東那面產的煙,老王就記著那個味道。
老王有兩個孩子,大的那個是個女兒嫁去了貴州,一來一去路程遠,媳婦死後,女兒也很少回來,兒子長大後,書也不好好唸書,老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都不聽,自己就跑出去打工了。
“都怪那個老李的兒子,說著廣東怎麼怎麼好……”老王又看了一眼老李,越看越來氣,老李閉著眼睛,全然看不到老王的表情。今日,打牌的人怎麼也湊不齊,大家坐在樹底下抽菸,嘮著家常。
“老王,你家二娃好久沒有寫信回來了吧?”胖子開口了,他是個屠夫,這個季節正是歇著的時候,沒有事情做,就整日跟著他們,看他們打牌。
“有段時間了,我也才寫信過去沒多久……”老王有點尷尬,他自己換了個方向坐,又翹起了二郎腿。眼睛看著村子的入頭,那時候,太陽正正要落山了,氣溫還是悶熱,微風很小,樹葉也沒有落下來。
“怕是在外頭安家了,去年過年也沒有回來嗎?”老李說著就笑了,又瞥了老王一眼。
“不會和你一樣,還是得姓王!”懟起老李來,老王又撿起了精神頭。
鋪子又陸陸續續來了許多買東西的人,有打醬油的,買粉條的,男的女的都有,人們散得差不多了,老王還是沒有等到他的回信。他等到老李也回家了,才又敲了那個四四方方窗子旁邊的木板。
“二娃,再幫叔寫封信”老王抽出一支菸,遞給鋪主。那人點點頭,取了紙筆,在老王身邊坐了下來,“叔,你說!”
“你就寫:病重,速回家!”老王抽著煙,砸吧一口,煙從鼻孔冒出來。
“叔,哪有自己這樣說自己的!”二娃急了,老王一隻手就拍到他的肩膀上,“讓你寫就寫!”
兩人正在推辭著時候,送信的王三從背後冒了出來,他的鬍子都沒有刮,看來走了很多地方,他渴極了,將腳踏車一撂下,就買水喝。
“有沒有我的信!”老王興沖沖地站起來,只差要去拉拽王三的肩膀,王三把水喝飽了才緩口氣來,才告訴他有。
急急忙忙找出來,就趕緊拉著二娃念給他聽,二娃臉色有點難看,隨即又轉化了一個笑臉,說,“叔,你家二娃好得很,就是今年不回來過年,談了個物件,說錢不夠花,讓你幫著寄點錢過去呢!”
老王的眉頭一下就舒展了,他連連打著哈哈,嘴上住不住地念叨“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又拉著二娃的手再三確認是有物件這件事。
然後就心滿意足地回去了,還說寄錢那天要二娃幫著他去,他怕自己一高興就弄錯了,二娃還特意說那信上有銀行號碼,可不能隨便給別人看到了。
老王揣著那信,笑眯眯的就回去了。
等他走遠了,王三才問二娃“你怎麼騙你叔呀?”
“我能告訴他實話嗎?能騙一年是一年吧!”二娃將那個信封擇起,揣著褲兜裡就進屋做飯去了。
王三搖搖頭“這個娃也不是省心的娃,怎麼會愛上賭呢,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