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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父親(三)

父親很是疼愛我,尤其是小時的我。

我九歲的時候,快要到冬天了。父親對我說,走,去群團給你做件棉大衣。我歡天喜地地跟著父親上了路。

群團離我們場差不多有十里地。之所以父親要到那麼遠的地方給我做件大衣,是因為父親聽說那裡的一個裁縫大衣做得好。

半個多月後,父親將大衣取了回來。藍咔嘰布面料的棉大衣,簇新簇新的。母親給我穿好。父親和母親上下打量著,說,真合身,好看。熱乎(暖和的意思)吧?我用勁地點著頭。妹妹羨慕地看著我。

當時,穿上大衣的,場裡只有一個嬌嬌兒子。我是第二個穿上大衣的。但當年我家很是貧窮。

小時候,我的身體一直不怎麼好,常常害病。有一年,患上了肺炎。父親很是著急。為了治好我的病,每天出工前,他都揹著我,到幾里外的一位從漢口下放來的醫生那裡打針。打了好長好長時間的針,我的病才治好。我總是愛心慌頭暈,父親撐了十多里水路的船到鎮醫院給我拍了個X片,開了一大堆藥。回家時還給我賣了個大大的梨。我坐在船艙裡大口地吃著梨。站在船頭撐船的父親笑著問我,甜不甜。我望著父親,說,甜。

那個年代,是禁止玩麻將、撲克牌等的。可是,有一年,父親他們不知從哪裡搞來撲克牌。到了晚上,父親就上出納家打三百分(撲克牌的一種玩法)。輸贏是一顆棒糖。父親每次都帶著我。帶上孩子的只有我父親。其中的一位對父親說,你怎麼總帶著他。父親說,他要跟著我,我有什麼辦法。其實,不是我要跟著,是父親每次要我跟他去。因為父親贏了棒糖讓我一個人吃獨食。那棒糖的形狀到現在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圓圓的,似乒乓球般大小,扁平的,當中略鼓,四周漸漸地薄了下去。邊沿處插一根細細的圓竹“棒”。它比現在的棒棒糖好吃多了。父親的牌技尚可,每次都會贏。因此,我每天都有棒糖吃。

1975年吧,一次,三更天,父親挑了一擔辣椒去街上賣——因為趕早不會誤工。賣了辣椒回來,父親從竹筐裡拿出一本紅封面的書遞給我。我接過來一看,是本《新華字典》。我驚喜地看著父親。父親朝我笑了笑。儘管我很想有本字典,但是我從來沒有對父親說過。父親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那時,我已經上中學了。我知道家裡的貧窮和父母的不易。而且這本字典在當時並不便宜,快一塊錢。它值五斤辣椒啊。捧著這本《新華字典》,我暗暗地發誓,一定好好地讀書,學好本事,長大後報答父親和母親。遺憾的是,這本非常珍貴的《新華字典》給了第二年當兵去了的堂弟。而他早把這本非常珍貴的《新華字典》當作廢品丟棄了。這是我終身的遺憾。

聽到恢復高考的訊息,父親和我把家裡喂的一頭豬趕去買了。豬賣掉後,就和我直奔書店,想買些複習資料。那年月書店哪裡有什麼複習資料。為了讓我有時間複習功課,父親不讓我做任何家務事。

我進城後,父親少不了給我寫信。剛開始,幾乎是一個月一封信。要知道,我們那兒不通郵,寄信要到十幾裡外的街上郵局。父親在信裡,總是問我生活習不習慣,吃不吃得飽。叮囑我一定要注意身體,工作上一定要努力,要和同事們搞好團結,尊重師傅,聽領導的話。父親給我的信,我都一直儲存著。看著那熟悉的字型,讀著信中的一字一句,不禁潸然淚下。

父親給我的愛是深厚的,是說不完的。

對於父親,我留下了無法彌補的遺憾。

父親對我說,要想看看葛洲壩。父親這個願望,是挺容易實現的。可是,我遭遇了天塌地陷般的禍事。因此,當時沒有心情陪父親去看葛洲壩。直到父親去世也沒有看到葛洲壩。

家鄉的縣城有了動車站後,父親很想坐坐動車。有次弟弟開車送我去車站,父親也要跟著去,說是想看看動車是個什麼樣子。其實,父親是想坐坐動車。只不過是沒有明說。

看看葛洲壩,坐坐動車,不是什麼難事。我想,等我退休後,就陪父親去看葛洲壩,去坐坐動車。誰知,還沒等我退休,父親就患了老年痴呆症,行走也不方便了。再就是癱瘓在床。

我生活的這座城市建了一座很不錯的劇院。父親對我說,我想到了劇院看場戲。父親的這個願望應該是可以得到滿足的。但是,由於我遭遇天塌地陷的變故,因此我忘掉了父親的這個願望。

父親的這三個願望,我是能夠滿足的。但是,我沒有滿足。這是我對父親的不孝。這是我無法彌補的遺憾。老父親,兒子我向您說聲“對不起”。我的老父親,您在天國聽到了嗎?

父親離開了我們,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們兄弟姐妹沒有了父親。但是父親的靈魂還在,父親的精神還在。父親永遠不會被我們忘卻。父親的靈魂和精神給著我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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