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禮拜，老方參加了一次同學聚會。他原本不想參加，自己來城裡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混出個人樣來，他羞於見到那些老同學。可畢竟十幾年沒見面了，他的確很想知道同學們現在的情況。最終，還是去了。

同學們一見面，老方後悔了，這次是真的不該來。看著同學們一個個提幹的提幹，買車的買車，而自己連最基本的房子還沒買上，一種強烈的自卑感籠罩著他。老方縮在一個角落裡，有老同學過來打招呼時他應付幾句，其餘時間始終沉默不語。當然，他也插不上話，同學們張口閉口地談論著股市、房市、車市，這些都在老方的生活之外。他每天只關心一日三餐吃些什麼，怎麼吃才能夠省錢而且保證營養。自己那點收入勉強維持生計就不錯了，哪有心思考慮什麼股市、房市、車市。這次同學聚會讓老方感到臉上無光。

自從同學聚會以後，老方的心裡就像堵了塊石頭。看來不買房子是不行了，這事關到自己的臉面問題。同樣是人，無論如何也要在同學面前抬起頭來。再說了，不買上房子就無法在城裡紮下根，就始終像浮萍一樣漂在城裡。從農村來到城裡十幾年了，老方始終就這麼漂著。現在，老方不想漂了，也不能漂了，孩子一天天的長大，孩子也是有虛榮心的。老方不想因為沒有房子讓孩子在同學面前也抬不起頭來。所以，老方決定買房。

老方開始關注房市，儘管他主要關注偏遠低廉的樓盤。老方還是像模像樣地諮詢了很多售房中心。看著售房小姐燦爛的笑容，聽著她們熱情的講解，老方第一次感受到買房的樂趣。原來他也可以受到熱情接待，他也可以衝著那些樓盤模型指指畫畫、問東問西。儘管是在虛張聲勢，可老方畢竟是真的打算買房了。

看了一圈兒，老方選定了城邊上的一套六樓。老方對外宣稱是喜歡城邊的肅靜，喜歡六樓那種站得高看得遠的感覺。實際上，老方最滿意是這套房子首付六萬和月還千元的按揭貸款。雖然首付的錢全是借的，老方還是異常激動。他站在自己的房子裡，開啟窗戶，對著城市說，我再也不漂在城裡了。

買房的幸福感很快就從老方的臉上消失了，接下來他不得不考慮以後的還款問題。老方和老婆商定，老婆的工資支出生活費用，他的工資還房款。剛開始的幾個月裡，手裡有些積蓄，日子還算平穩。可接下來每月定期去還房款的時候，老方才感到買下這套房子就如同給自己套上了枷鎖。以後的日子裡，他註定要為這套房子去努力工作。

老方是一家公交廣告公司的業務員，其工資收入主要來自於業餘提成。雖說聯絡到一個公交車體廣告能賺一兩千塊錢，由於競爭激烈，業務也越來越難做。為了能夠按時還上房款，老方從早到晚的在外面忙碌著。老方是一個臉皮很薄的人，以前如果遇到不爽快的客戶，他便選擇放棄，不再堅持。現在不行了，每月的房貸壓在頭上，即使客戶滿臉的不高興，他也只能厚著臉皮給人家死磨硬纏。並且他每天都在加大客戶拜訪量，常常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可儘管這樣，他也很難保證有固定的收入。老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生活得如此累。

先前在城市雖然是漂著的，可生活也是輕鬆的，這是老方在買完房後突然發現的。現在，一天到晚地想著如何還款，老方回到家裡時的臉色總是陰著的。老婆不再喊他老方，而是喊他老驢。說他整天就知道拉著驢臉回家。在還款方面，老婆有些不理解老方。儘管老方不斷地解釋是因為還款的壓力太大了才導致心情不好。可老婆就一句話，還是你沒本事，同樣跑業務，別人怎麼就行。這的確是句很傷自尊的話，特別是老方想到在外面所付出的勞動時，就禁不住一聲長嘆。老婆更聽不得他嘆氣，又嘟囔說，唉聲嘆氣還是男人？有本事就掙錢來。老方無語，是啊！掙錢才是男人。

有時候越想賺錢就越難賺到錢，老方這個月把吃飯的時間都用在聯絡客戶上了，可還是沒談成一個。眼看著還款日期又到了，借給他首付款的人也找上門來催要，老方感到自己一下子垮了下來。本想買了房不再漂在城裡，誰知，現在他感覺就像灌了鉛一樣，異常的沉重。真的是不堪重負了。

老方站在窗前，對這座城市沉思了很久。他在心裡說，既然我是漂在這座城市的，我還是飄下去吧！說完，他開啟窗子，從六樓上飄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