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忙，老徐決定今天請一天假，到老庹家去一趟。

沒想到辦公室的楊主任說了一大堆事，意思是不準老徐的假。分管領導洪副局長也是很為難的樣子，但老徐主意已決，只說了句：今年的公休假我一天都沒休，這一天假我是請定了！

老庹家也沒什麼事兒。老庹的身份證老徐看過好幾次，身份證號都背得下來，而且特意問過老庹，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是不是農曆。今天是臘八節，正好是老庹的生日，滿五十九，進六十歲。

老庹平時愛咪點小酒，老徐逕直去超市買一提酒和兩袋上好的大米，開上自家的二手車就上路了。一路上老徐還在想，這段時間又是考核材料又是總結材料，還有明年的工作思路，自己一個辦公室專司文字材料的副主任犟著請假，也不怪領導為難。但今天必須去，這是有約定的，只是這個約定與別人無關，是自己內心的約定。老庹是自己多年的扶貧聯絡戶，年關前去慰問一下，也符合上級檔案精神。想到這裡，老徐一下子覺得輕鬆起來。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老庹是個光棍，身體不硬朗，也沒讀幾句書，家境自然不好。但畢竟是六十大壽，這天還是來了桌把人，有幾個要好的近鄰，也有幾個表親。老徐的到來，老庹是喜出望外，握手時眼角冒出了幾十年不曾有過的淚花……

在老徐的幫扶下，老庹的生活條件改觀了不少，房子重新蓋過了，換了清一色的機瓦，有了自來水，手頭也有了幾個閒錢兒，今年還破天荒殺了一頭豬一隻羊。坡下王家屋場的大嬸幫忙整了一桌豐盛的農家飯，老庹今天多喝了幾杯，嘴咧得一直都沒喝過，興奮得像個半大孩子。

老徐是必須連夜趕回去的。臨走時，老庹的倔勁兒上來了，非要送老徐兩個豬蹄一隻羊腿十斤土雞蛋。老徐推辭了半天，終究是敵不過老庹的倔勁和酒勁兒，加上在場的客人也合力相勸，只好收下。看到老徐把車子後備箱開啟，老庹樂呵的一雙眼睛像篾片劃出來兩條縫兒！

其實，這事是去年的事了。過後一年時間裡，老徐又去過好幾次老庹家，想著法兒把兩個豬蹄一隻羊腿十斤雞蛋的人情還了，心裡踏實了，也就淡忘了。

萬萬沒想到，一年多後，紀委請老徐去“喝茶”了，就在扶貧複查驗收後的一個星期五下午，事由是有人舉報老徐在扶貧過程中收受貧困戶的財物。

老徐到紀委去了幾次，把與老庹的人情交往都說了，也寫了“情況說明”，承認收過老庹的兩個豬蹄一隻羊腿十斤雞蛋，這也不是秘密，當時在場的有好幾個人。紀委的熟人說，關於扶貧領域的負面典型好久沒有了，這次至少要全縣通報，至於處不處分，還難說。

老徐一肚子的委屈，悶悶不樂地回到家裡。老婆早看在眼裡，見老徐情緒低落，就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弄清原委後，老婆反而咯咯地笑了起來，鬧得老徐是一臉的茫然。

“老徐呀，你還記得今年正月幹去給老庹拜年麼？去的時候你不是給老庹帶了一件新羽絨服麼？你把紀委的同志帶去，掏一掏羽絨服的荷包就沒事了！”老婆收住笑，卻有些得意的樣子。

通報批評個人事小，還要影響單位的考核，這事兒老徐不得不重視。第二天一上班老徐直奔紀委，懇請紀委的同志一起去老庹家當面核實情況。充分調查這是基本要求，紀委的同志只好隨了老徐來到老庹家。

“老庹啊，天已經很冷了，我給你的羽絨服你咋不穿呢？”老徐畢竟工作多年，有的是工作經驗，並沒有直接問。

“這好的衣服，我咋捨得隨便穿，等出門走親戚再穿吧！”

“你該不會拿去換了酒錢吧——開個玩笑，你拿出來曬曬吧，看潮了沒有。”老庹沒再接話，喜滋滋的進屋去把羽絨服拿了出來。

老徐接過羽絨服，在兩邊荷包裡捏了幾把，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然後把羽絨服遞給了同行的紀委的同志。

兩名紀委同志一人提著衣服，一人從羽絨服荷包裡掏出來一個紅色的紙包，開啟紙包，裡面是一沓嶄新整齊的百元鈔票，清點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1200元整。紅紙上還寫有幾行字：老庹您好，您的心意我們領了！這是去年臘月你送給老徐的豬蹄羊腿和雞蛋的錢，豬蹄共19斤，羊腿11斤半，雞蛋10斤，按現在的市價應該給你1187.5元，請您一定收下。再次感謝你的深情厚誼，祝你日子越過越好，身體健康，安享晚年！

這娟秀整齊的字型，老徐一看就知道是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