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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晨,終於把一路上嘰嘰歪歪的閨女送進幼兒園,然後一路堵堵停停去李總的公司,籤前幾天談好的合同。

來到李總辦公室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了責罵下屬的聲音,我不好進去,就在走廊裡等。

不一會兒,三個男人魚貫而出,走在中間的那個竟然是我的前夫周長生。

他見了我愣了愣,難堪地避開了我的目光,隨其他人走了。

我想叫住他,但是想到剛才李總的罵聲,想必他也不想這種時候和我說話吧,只好把聲音吞進了肚子裡。

簽完合同出大門,明媚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大門口的花壇邊站著那個熟悉的背影,看樣子是他在等我。

我們兩個面對面站著,周長生只是看著我,也不說話。我一時也不知道說點什麼,還沒開口就冷了場,氣氛尷尬。

想著他剛才卑微的模樣,我心頭有些堵,澀澀地難受。

最後還是我先開了口,告訴他,女兒想他,讓他有空帶她去趟動物園。他點了點頭,我看見他滿眼是淚。

不敢繼續說下去,在自己的眼淚掉落前,我轉身走了。轉身的一剎那,我淚流滿面。

2

周長生和我是中學同班同學,重新見面是大學畢業後的同學聚會。

聚會後,他開始追求我,頻繁和我聯絡,說他喜歡我。

周長生雖然外貌一般,卻是個脾氣很好的暖男,下雨會提醒帶傘,天陰會提醒加衣。有一次下大雨,我剛到公司門口,就看見他已經拿著傘等著了。

還笑眯眯跟我說:“剛才不是在電話裡說沒帶傘麼,我順路送過來。”我知道,根本就沒有順路這一說,他是特意過來的。

我們在一起後,但凡他去我家,每次都是捲起衣袖就做事,和我爸談起生意經也是一套一套的,不長時間就收復了我爸媽。

結婚初期,我爸讓他到公司幫忙,他卻一再推讓,說這樣做了,別人會說他對我的感情不純粹,讓我感動得稀里嘩啦。

到了談婚論嫁,我才知道,周長生家完全可以稱得上家徒四壁。

他父親腿有輕微殘疾,母親和妹妹智力有問題,最小的弟弟還在上學。因為沒有女主人打理家務,整個家又髒又亂。

周長生捏著拳頭的手垂在身側,難堪地低著頭,語氣低落地說:“要是你介意,我會放手,讓你離開。”

我的心亂七八糟,但是看著他難堪和心虛的模樣,心疼佔了上風。我握住他的手,無聲告訴他我的決定。

周長生抬起頭看我時,已是淚眼朦朧。

我同意了,爸媽卻猶豫了。

只是俗話說,沒有父母勝得了自己的孩子,我爸媽最終也敗給了我的執著,同意我嫁給一無所有的周長生。

3

知道周長生家裡的情況不好,我爸媽操持了婚禮的一切,婚房是我家的陪嫁,他們家只是送來了一套床上用品。

婚禮前,周長生拿出自己存的一萬塊錢,我爸沒有要,讓他給自己父母添點新衣服什麼的。

周長生含著眼淚,感激地對我爸媽保證,他一輩子不會負我,會讓我一輩子幸福。我也感動得滿眼是淚。

婚後的日子,我們很甜蜜,周長生是個顧家的好男人,捨不得我辛苦。只要他在家,大事小情他都搶著做,把我寵成了懶惰公主。

爸媽把周長生對我的好看在眼裡,我媽悄悄對我說:“這個男人你選對了。”

結婚一年後,我們有了女兒甜甜。

公公來到醫院,聽說生了個女兒,當著我父母的面就垮下臉說:“是個丫頭片子啊。”語氣裡的失望,讓人很不舒服。

我爸媽也不高興了,也垮著臉說:“也不看看是啥年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樣”。

周長生趕緊打著哈哈解圍:“是啊,生個姐姐挺好的,是個貼心小棉襖呢。”他不著痕跡地提醒他爸,還可以生二胎。

我剖宮產的傷口還在疼,他們父子倒好,已經打上了二胎的主意,我也有點不高興。

出院前說好,我媽來我家照顧我月子,因為母乳少,女兒只能半人工餵養,半夜要起來幾次給孩子兌奶粉。

我媽沒休息好,才一個多星期,高血壓就發作了。我爸和我商量,送我去月子會所坐月子。

我沒想那麼多,抱著女兒就去了。哪知周長生知道了月子會所昂貴的費用,心裡非常不高興。

當我爸的面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在背後跟我嘀咕:“不住會所,我叫二嬸來照顧也可以,讓人家笑話我,就是個沒用的老公,連老婆住月子會所,都是老丈人拿錢。”

我不以為意,笑呵呵地安慰他:“誰出錢還不是一樣,我爸也是心疼我。”

我再次建議他辭職,去接手我爸的小建材公司,這次周長生沒有再拒絕。他辭職第二天就去了我爸的公司。

我爸一直挺看好他的,他也很努力,不長時間他就在公司站穩了腳。

4

時光匆匆,並不會為誰停留,轉眼女兒已經四歲了。

這些年,我們小家過得不錯,經濟上也寬裕。雖然小家不需要周長生操心,但是他並不輕鬆,要供養著他們一大家子。

我雖然也有怨氣,卻也從來沒有真正阻止過,大多數時候選擇睜隻眼閉隻眼。畢竟他是自己的老公,我也心疼他,看不得他為難。

這年夏天,周長生接到公公的電話,說他妹妹要招上門女婿,讓他多拿點錢,家裡的房子要翻修一下。

周長生知道家裡最多隻有十來萬,他很失望,抱怨我不會過日子。讓我回去找我爸要,說公司剛剛一筆生意賺了一百多萬,先拿出來給他家用,他妹妹急著招女婿。

我很生氣,和他大吵:“這些年,我和甜甜吃喝零用都是我爸給的,連甜甜幼兒園的贊助費都是我爸拿。你的錢全補貼了你家,我說過什麼嗎?現在你怎麼好意思,讓我再去找我爸要錢。”

這些話像是扯下了遮羞布,周長生惱羞成怒。爭吵時他脫口而出:“將來所有的錢還不都是我們的,現在只不過提前拿出來而已。”

我聽呆了,嘶吼道:“我爸媽的錢,現在還是他們的,給我再多,因為我是他們女兒。但是他們不欠你們家一分一毫。”

被委屈和憤懣填滿了胸腔,我嚎啕大哭,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爸媽。因為我的婚姻,爸媽一直被當成提款機和冤大頭。

周長生髮現自己失言,立馬軟下態度跟我道歉。說他也是一時心急,怕房子的事影響了他妹妹的婚事,畢竟他妹妹算不得一個正常人。

我和周長生開始冷戰,但是冷戰也沒有阻止周長生完成他爸的指示。

更過分的是,公公告訴村裡人,周長生在城裡開了建材公司,房子不翻修了,直接拆掉,要重新蓋。我們知道的時候,老屋已經是一片廢墟。

最終,周長生只能給錢,把老房子直接蓋成了三層小樓,說是既然蓋了就弄好一點,避免以後再反覆弄。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蓋房子用了七八十萬,他只是從我手裡拿走十萬,其他全部是挪用公司的錢。

我對公公強取豪奪的要錢方式很有怨氣,周長生也知道公公這次過分了,見我不願意陪他回家,他也不敢說什麼。

5

一天,公公來我們家,看樣子有些焦急,我趕緊問他是有什麼事。他不高興了:“我親兒子的家,來不得嗎?”

原來,周長生的弟弟在學校闖了禍,把同學打得脾破裂,現在那孩子在縣醫院做手術,他弟弟人在派/出/所。

這個弟弟,現在也夠周長生頭疼的,整天和村子裡的一些雞零狗碎混在一起,招貓逗狗,小小年紀成了混混。他同樣把周長生當成提款機,每次來電話只會要錢。

上次我給周長生說過,這樣無原則慣著,會出事的。周長生還和我爭執,說他做哥哥的,給弟弟一些零用錢是應該的,是我這個做嫂子的心眼太小,太計較。

所以這次的事情我就聽聽,不想搭腔。

這次周長生當著我的面,拿給他爸一萬,去付人家孩子的醫藥費。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他爸拿走的是十萬,包括給人家孩子的賠償。

我們大吵一架,我心裡的不滿,已經累積了厚厚一沓,吵架越來越多,冷戰也越來越多。

對自己的婚姻,我有了淡淡的後悔,後悔沒有看清楚周長生所揹負的家庭責任有多大。

一天晚上,周長生接到網貸的催債電話,接完電話他臉都青了。

6

他弟弟為打賞主播,網貸十萬多,現在要還十六七萬。

周長生氣惱地在家裡轉圈,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扭過頭,懶得看他焦頭爛額的模樣,起身去臥室。

我坐在床邊思緒翻飛,對婚姻能不能繼續下去,產生了很大的懷疑。

周長生抱著女兒進來,摟著我的肩膀跟我說:“這件事我還得管,他是我親弟,萬一那些人卸胳膊卸腿怎麼辦。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你再相信我一次。”

但是我真的不敢再相信了,這個無底洞是真的填不滿。

見我沒有表示意見,他把失望表現得很明顯,把女兒放在我身上就摔門而去。摔門的巨大響聲,嚇得女兒的小身子抖了抖。

我的心情跌落谷底,回想這些年,他把該給、不該給的錢都補貼他家,我一直裝作看不見。因為我能理解他對那個家的責任,理解那個家需要他扶持。

但是他卻忽略了,對自己的老婆孩子,他也是有責任的。

女兒肉嘟嘟小手撫上我的臉,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我的傷心更洶湧了,抱住女兒軟糯糯的小身子,離婚的念頭也更強烈。

後來,他還是回家給他弟弟收拾爛攤子去了。為了在村裡人面前擺面子他,還開走了我爸的大奔。

回來的時候,他順道捎著來城裡看病的二嬸和她兒媳婦,我也從那位嫂子嘴裡知道了,更加讓我氣難平的事情。

嫂子告訴我,公公在村裡說,周長生又拿回去很多錢,還了弟弟的網貸,還給了傻妹子3萬,因為妹夫也賭博輸了錢。

我重新審視了我的婚姻,越來越覺得周長生是把我家當成浮木,要拉拔那個泥沼裡的家。但是我不想我的家被他拽進泥潭,我死了維護這個家的心,我提出離婚。

7

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懷孕了,思慮了2天,我還是告訴了周長生。

他開心得要命,一直說這一胎肯定是個兒子。女兒撫摸著我平坦的小腹,不停叫著弟弟、弟弟,周長生也笑眯了眼。

看著此情此景,我前幾天還堅硬的離婚念頭,竟然有了軟化的跡象,彷彿二胎就是來拯救他爸,和我們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可是開心沒兩天,公公帶著周長生的妹妹和妹夫來了。

原來,周長生的妹妹也懷孕了,公公說是城裡條件好,讓她在我這裡養胎。

知道我也懷孕了,公公說:“那剛好啊,一起養胎,你吃什麼多給她做一碗。你也別不願意,妹妹也沒吃你的,這口吃食是他哥掙的。”

我再也擠不出笑容,雖然家裡有一堆人,此刻卻陷入了落針可聞的死寂。

周長生看著我,眼睛赤紅,眼神乞求。但是我回應不了,我的愛情,已經敗給了周長生的親情。

他是個好男人,但是他的負累太多,多到不但累癱了他,也累慘了我。因為愛他,我已經忍讓到沒有原則,現在我再也頂不住這些超額的索求了。

“我們離婚吧,你們一家現在也好起來了,你繼續帶著他們過好日子,我就不參與了。”說完,我起身進屋,準備收拾東西帶女兒走。

他妹夫陰陽怪氣地說:“嫂子,這就沒意思了,我們不是來白吃白喝你的。我哥說讓我到他的公司工作,到時候我也有工資拿的。”

我停站住腳,回頭看了一眼周長生,然後對著他妹夫發問:“你去公司會做什麼?什麼也不會幹,不是白拿錢是什麼?再說公司不是他的,他也沒這個權利白拿錢給誰。”

我的話才說完,可怕的一幕就發生了。

周長生的妹妹突然站起來衝向我,在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推倒我,還在我身上重重踹了幾腳,最後一腳直接踹在我的小腹上。

我躺在地上捂住劇痛的肚子,感覺有液體流下來,我知道肯定是流產了。

看著被兩個男人抓住,還掙扎著要過來打我的女人,我忽然很想笑。這就是周長生養著的白眼狼啊,活生生要了他孩子的命。

挖肉喂鷹,還被鷹啄了個鮮血淋漓。

出了手術室,周長生過來扶我,我甩開他的手。他內疚地站在我床邊,低著嗓音對我說:“對不起,等你好起來,我們就離婚,也請你不要告我妹妹,她腦子不好使。”

我們失去了一個孩子,周長生最先想到的不是可惜孩子,竟然是怕我告他的傻妹妹。

不想哭,可是眼淚不聽話地往外流個不停。我和周長生之間已經隔著一條小生命,再好的感情也回不去了。只是可憐的孩子,成了犧牲品。

由著自己的心一點點碎成粉末,疼痛讓我的手指開始痙攣,甚至呼吸都不順暢,看見周長生擔憂地看著我,伸手想觸碰我。我咬著牙,隔開他的手,怒吼著讓他滾。

出院,我就和周長生辦理了離婚手續。看著他寂寥的背影,我仍然很心疼,壓抑住自己的聖母心,我忍著沒有叫他。

8

平心而論,周長生是優秀的。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原生家庭,被沉重負擔壓得直不起腰。

他們一家人只會等著他拿錢回去光宗耀祖,收穫村裡人羨慕目光,卻沒有人心疼過他的艱難,問他一句:這些負擔,你還背得動嗎?

婚姻是用來相愛的,我和周長生也是有感情的,只是再好的感情也會磨滅在此起彼伏的小事裡。

愛他我不後悔,離婚我也不後悔,未來的日子,各自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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