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進入臘月了,防疫容不得半點鬆懈,虎哥知道我牽掛著奶奶,說近兩天一定請假,趕在疫情嚴峻前陪我回泰安。
爺爺奶奶算是子孫滿堂,五個孫女五個孫子兩個外孫女,而我是子孫中脾氣最差的一個。
曾不止一次衝爺爺奶奶發火:咦,油米麵怎麼不見了,鍋碗瓢盆怎麼消失了,大到家用電器,小到衛生紙蒼蠅拍,都是以“再也不見”的速度消失。後來慢慢發現,不是別人拿,是爺爺奶奶主動送,藉口很多,甜的不敢吃,電的不敢用,多的用不了。我大概是用了十年時間,才讓心態慢慢平和,爺爺奶奶是我的牽掛,而他們也有他們的牽掛,要允許他們去關懷去照顧他們心上的人。
前年回泰安,爺爺已經不在了,我和虎哥還有好友燕子提著大包小包在門口等,等了一會兒,才見奶奶回來,見到我們自然開心,於是趕緊開大門。鑰匙是拴在奶奶褲腰帶上的,奶奶是一根腿抵在大門上,一手拿著鎖,一手拿著鑰匙開門,天都黑了,鎖和鑰匙又小,在手機亮光的助力下,費了好大勁才把鎖開啟。打掃完衛生,離開家已是夜裡九點鐘,五金店關門了,我帶著朋友逛了幾乎全鎮的超市,終於買了一把大鎖。第二天還有工作要完成,於是一早就去奶奶家送鎖,在換奶奶褲帶上的鑰匙時遇到了拒絕,奶奶死活不同意,我給她解釋並演示新鎖好用,她依舊固執地認為舊鎖雖然難開還是可以用的。我的情緒突然一下子爆發了,把新買的鎖一下子扔到院子深處,大喊一聲:奶奶!你真喪良心啊,我昨天晚上跑遍整個省莊才買到的。憤怒中,我離開,剩下奶奶一個人在老院裡驚愕難過。車上,燕子罵我驢脾氣,差點被我扔在路上。忙完工作,我對燕子說,知道我為什麼堅持買鎖換鎖嗎?如果不換,我腦海會出現奶奶艱難開鎖的畫面,而且是無限迴圈。虎哥說:孝順孝順,順者為孝。你心是好的,但做法確實不對。我也懊悔不已,於是開車重回小院,奶奶和四嬸都在,四嬸說我走後,奶奶一直後悔說:惹俺孩子生氣了,惹孩子生氣了。我把新鑰匙掛在奶奶褲帶上,讓她試試,“咔吧”一聲,鎖開了。奶奶說:還是新鎖好使。我給奶奶道歉,請她不要生氣,奶奶說:自己的孩子啥脾氣知道,不生氣不生氣。在相當長的一段黑白歲月裡,一個瘦弱矮小的女子,用單薄的肩膀擔著幾十斤山裡刨來的地瓜,顫顫悠悠走在長長的土路上。夜色中,多想停下來歇歇腳啊,可想起家裡七八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她的眼神更堅定了,腳步加快了。
60年過去了,飛速行駛的車輪載著滿車的年貨,向泰安那個山村小院奔赴。奶奶老了,風霜盡染白髮,滄桑刻進皺紋,奶奶的艱辛不易,心心念念我很難讀懂,可我知道她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