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浪漫
這話一出,在場的另外幾個人都驚住。
周晟又繼續說道:“方才周先生的話,我不太贊同。周先生認為,女子和離之後,就沒有正經人家敢娶,這難道不是對女性的侮辱?
“且不說如蘇小姐這般,既有新式女性的果斷,又有傳統女子的溫婉。是多少男性夢寐以求的物件。
我相信,就算蘇小姐不再嫁人,不靠著男性,也能夠生活得隨性優雅。
“現在已經是新時代,實在讓我難以想象,竟有人還有周先生這般頑固迂腐的想法,更可怕的是周先生還是接受新過式教育,有一份體面工作的人物。不知道周先生的同事、上司、朋友知不知道您對於女性這些狹隘的看法?
“我有一位朋友恰好是新華時報的股東之一,若有必要,我不介意請他幫個忙,將周先生的內心好好剖析一番,給您身邊的人看看。”
“你——”周俊生漲紅了一張臉,彷彿是被人扒了衣服當街遊眾一般,“你是在威脅我!”
周晟擺擺手,“這怎麼是威脅?我是在和周先生打商量。若周先生答應我,今日之後不再糾纏這兩位女士,我自然不會去聯絡我那位朋友。否則,若周先生還有什麼舉動,那我總不能讓您唱獨角戲,也得給您一些迴應。”
“好、好。”周俊生咬著牙,再沒有之前斯文書生的形象,他看了蘇小曼一眼,道:“小曼,你會後悔的!”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剩下在場三人,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周晟回過頭,歉意道:“蘇小姐,方才我語出唐突,多有冒犯,請見諒。”
“應該的,大家都是朋友。”周晟點點頭,又問:“你們二位要去哪裡?我送送你們。”
周晟道:“送兩個大客戶去碼頭。安瀾現在人在辦公室,要不要我帶你們過去?”
“不了,你們有正經事做,我們去了也是打擾。”
周晟便不再多說,將她們兩人送到街頭,看她們上了車,自己才返回去。
汽車上,俞宛如蹙著眉頭,“小曼姐,周俊生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蘇小曼道:“可能他原本就是這樣,只是從前我們不知道罷了。”
俞宛如便說:“幸好小曼姐你跟他和離了。不然他那個樣子,早晚也要受不了的。”
蘇小曼點頭贊同。
傍晚,俞宛如和蕭安瀾兩人在庭院中散步。
這幾天,因為要談合作的事,蕭安瀾一直早出晚歸,已有好多日沒在家中用晚飯。
今天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他將收尾的工作丟給周晟,自己早早回來,和一家人吃過晚飯。
兩人走過前院那個撒尿男孩兒的噴泉,蕭安瀾道:“周晟說今天在街上遇見你和蘇小姐了。”
俞宛如點點頭,“今天多虧了周先生。”
“怎麼?發生了什麼事?周晟只提了他看見你們,沒有詳細說。”
俞宛如便把今天的事情一一說來,越說越覺得有些氣憤。
她從未這樣強烈的厭惡反感一個人,就算之前被孫老二逼迫,她也只是覺得恐懼。
蕭安瀾摸了摸她微鼓的臉頰,說道:“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何必為他生氣,要整治這種人也容易得很,找幾個人,套個麻袋將他打一頓就是。你別看他看著嘴挺硬,實則渾身都是軟骨頭,打幾頓就老實了。”
俞宛如自小到大都是規規矩矩的,從未做過這種簡單粗暴的事,就算那周俊生這般令她厭惡,她也從沒想過要報復。
可是,今天面對厚顏無恥的周俊生,她認識到語言的無力,蕭安瀾的這個提議,讓她有些心動。
她遲疑道:“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蕭安瀾捏捏她的手,“媳婦兒,你得想想,他當初勾搭上別人,拋棄蘇小姐的時候,給蘇小姐造成那麼大的傷害,有沒有想過那樣做會不太好?他今日當街攔下你和蘇小姐,糾纏不清,有沒有想過這麼做對蘇小姐的名聲不太好?他既然什麼都不曾想過,你還何必替他想。孔聖人不是有一句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對付這種人,不需要跟他咬文嚼字拐彎抹角,直接打就是了。”
俞宛如輕聲道:“我是擔心,會不會對你不太好?他要是到警察局去報案。會不會查到你頭上來?”
蕭安瀾聽了,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口,樂道:“不愧是我親媳婦兒,什麼事都想著我。”
俞宛如哭笑不得,什麼叫親媳婦兒?難道還有幹媳婦兒嗎?
蕭安瀾又說:“別擔心,那些人是幹慣了這種事的,不會被抓住把柄。更何況,道上有道上的規矩,就算他們真的被抓住了,也不過是幾個小混混,看不慣那裝腔作勢的讀書人,所以才想要教訓他一頓而已,跟我有什麼關係?再說,就算最後真的扯到我頭上來,那警察局的局長,還是小舅舅的拜把兄弟呢。”
俞宛如這才放了心,算是預設他的做法。
“大哥宛如快讓開——!”
身後忽然傳來蕭安慧的聲音。
蕭安瀾摟著俞宛如的腰往旁邊側走兩步,幾乎是下一瞬,蕭安慧騎著腳踏車從兩人身旁掠過。
蕭安瀾皺眉道:“安慧,怎麼回事?”
蕭安慧又扭扭曲曲滑出好遠,才停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虛道:“我、我忘了按剎車,宛如你沒事吧?”
俞宛如進門第二天敬茶的時候,蕭家幾位小輩都叫過她大嫂,不過,很快安慧就又習慣地叫回來之前的稱呼。
這樣聽著確實更加親近些,況且幾個年輕人年齡又相近,蕭太太便沒要求她改口。
俞宛如搖搖頭,“我沒事,你呢?”
蕭安慧牽著腳踏車走過來,“我也沒事,大哥你看,都是那塊石頭的錯,不知道是誰擦石頭丟在地上,我不小心輾過去才會衝出來,不是故意的。”
蕭安瀾從她手中接管過腳踏車,“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錯誤已經犯下了,就得負責。這輛腳踏車今天的使用權歸我了。”
蕭安慧沒有反應過來,目瞪口呆的看著。
蕭安瀾長腿一伸,跨過腳踏車,又拍了拍身後的座板,對俞宛如道:“媳婦兒坐上來。”
俞宛如看了看蕭安慧,小心翼翼的坐上去,蕭安瀾牽著她的手,圈在自己腰上,腳下一踩,蹬了出去。
蕭安慧這才回神,在原地直跳腳,“大哥你怎麼這樣?你太過分啦!”
蕭安瀾騎得很穩,風中隱隱約約,傳來蕭安慧的聲音,俞宛如擔憂道:“安慧會不會生氣了?咱們把車還給她吧。”
蕭安瀾笑笑,“我不追究她就該偷笑了,還敢生氣?別理她。媳婦兒,我帶你去山頂看星星。”
俞宛如輕聲道:“你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的?咱們出來沒有跟娘說一聲,她要擔心了。”
“不會的,這麼大的人了,還能走丟?媳婦兒,你別想那麼多,抱緊我的腰,我要加速了。”他話音剛落,蹬踏板的速度立刻加快。
俞宛如往後仰了一下,差點摔倒,忙手忙腳亂的報緊蕭安瀾。
蕭家不遠處有座山,因柳城地處平原,全城只有這麼一座小山包立在那兒,百姓就給它取名叫孤山。
有一條黃泥馬路由山腳彎彎曲曲地通往山頂。
蕭安瀾一開始騎得飛快,到了半山腰,速度明顯就慢了下來。
俞宛如怕他騎不動,道:“我下去走吧。”
蕭安瀾咬咬牙,“不用,媳婦兒你坐好。”
他又站起來蹬了一段路,之後越往上,馬路越鬥,更加難騎,他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幾乎寸步難行。
俞宛如看了看腳下,給自己鼓了口氣,跳下腳踏車。
蕭安瀾不曾防備,一腳蹬下去,一下子竄出老遠,他忙剎車回頭。
俞宛如說道:“別再上去了,要看星星,咱們在這裡看好不好?”
蕭安瀾覺得有些丟臉,是他說要帶媳婦兒去山頂看星星,結果蹬到半道自己就沒勁了,看來以後還得再練練,可不能讓媳婦兒以為他不行!
他甩甩頭,又抹了把臉,將臉上的汗水抹掉,停穩腳踏車,走過來牽著他媳婦兒踏下馬路,找到路邊一處平坦的草地,脫下西服鋪上去。
俞宛如掏出手帕,細細地給他擦了擦滿臉的汗,看他面色通紅,直喘粗氣,不由有些心疼,“我應該早點下來的。”
蕭安瀾攬著她一同倒在草地上,兩人頭碰頭靠在一塊。
山風夾雜著涼意吹拂在臉上,風中帶來草木泥土的芬芳,帶走了身上的燥熱。
草叢裡有不知名的蟲兒在鳴叫,這是夏日夜晚獨有的樂曲。
蕭安瀾的喘息慢慢平復,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握著對方的手,一起欣賞頭頂這一片瑰麗燦爛的星空。
俞宛如輕輕嘆息,她不是沒見過夜晚的星空,但第一次看得這樣清晰,覺得自己和星星離得如此近,彷彿就置身星海之中,抬手便能摘下一顆星辰。
僅是在半山腰就已經有這樣的風景,山頂的景色是不是更加奇妙?
她不由對蕭安瀾道:“等你空了,教我騎腳踏車吧,以後我們一起騎到山頂看星星。”
蕭安瀾點點頭,“好,明天再去買一輛,不借安慧的了。”
兩人一直躺倒夜露沾溼了頭髮,才起身下山。
下山倒不用費力,蕭安瀾操控著腳踏車擺頭,一路呼嘯而下,只有在拐角處才按住剎車。
俞宛如則眼睛都不敢睜開,只緊緊摟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背上。
家裡人都睡下了,兩人輕手輕腳上了三樓。
蕭安瀾一身臭汗,俞宛如讓他先去洗漱。
他洗完出來,又嘻嘻哈哈道:“小娘子,為夫等你哦。”
俞宛如面紅心跳地洗完澡,出來一看,卻見方才說要等她的人,靠在床頭就睡著了。
她又好笑又心疼,小心地扶他躺下,安穩睡去。
第二天,蕭家眾人已坐在餐桌邊,唯有蕭安瀾姍姍來遲,一瘸一拐地下樓。
蕭太太幾人看看他一副操勞過度的模樣,再看看俞宛如紅潤的小臉蛋,心情微妙。
作者有話要說:蕭太太:兒子啊,沒有耕壞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你可得悠著點啊。
蕭大少:……
俞宛如:娘在說什麼?
第36章 恩愛
小孩子沒有大人想得多,蕭安琪一看她大哥那樣子,立刻就問道:“大哥,你的腿怎麼啦?”
蕭安慧想到昨夜的事,問他:“是不是昨晚摔倒了?宛如你沒事吧?”
俞宛如道:“不是摔倒,我沒事。昨夜安瀾騎著我去山上,山路太費勁了,今天才會腿痠。”
蕭太太聽了,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她方才已經在心裡想著了,要怎麼去勸勸兒子兒媳悠著點,就算年輕也要細水長流,現在知道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頓時鬆了口氣,道:“安瀾一把年紀,也不是孩子了,怎麼還做這種孩子氣的事情?你說你都多久沒騎車了?一下子騎到山上,那麼劇烈,今天能爬得起來已算不錯。”
蕭安瀾呲牙咧嘴步下樓梯,忍著腿上的痠疼,不服道:“娘,我今年才二十四,大好時光,青春年華,怎麼就一把年紀了?”
俞宛如忙說:“娘,安瀾是騎車帶我才會受累,如果沒有我,他會沒事的。”
蕭太太拜拜手,“還不是他自己逞強。行啦,沒大礙就好,都過來吃飯吧,飯菜該涼了。”
早飯過後,蕭安瀾本來要帶著俞宛如上街去買腳踏車。俞宛如看他一瘸一拐的模樣,沒有同意,要他在家先休息,等之後再說。蕭太太也不讓他去。
蕭安瀾沒辦法,只得窩在家中。他心裡忍不住嘀咕。難道真的是年紀大了?從前留洋的時候,假期裡跟同窗環著城市騎一天,第二天還活蹦亂跳的。怎麼現在突然就這麼弱了?
想想媳婦兒才十六歲,蕭安瀾忽然有了些危機感。看來,還是得要堅持鍛鍊身體,不然哪一天,若面對媳婦兒的時候,心有餘而力不足,那就不是丟臉這樣簡單了。
過了兩天,有個在蘇家幫傭的婆子來蕭家遞話,說他們家小姐已經搬去外頭住了,要她來,告知蕭家少奶奶一聲。
俞宛如聽說了,與蕭太太說過,帶著司機去了送小曼新居。
蘇小曼新租的房子在城東,靠近城北的地方。
柳城內,城北洋派,城東傳統,城西窮困,城南雜亂。
可以說,每一個城西和城南的人,都矛足了勁,削尖了腦袋,想要在城東或者城北有一處落腳之地。
蘇小曼的屋子位置還不錯,在一條大街的小巷裡,既不會太喧鬧,也不會過於偏僻,正適合她一名女子帶著一個老媽子過活。
俞宛如到時,新居已經收拾好了。
這是間一進的小院,院子成口字形,南面是大門,另外三面各有一間屋子。
院子中間搭了一個葡萄架,如今葡萄藤已經蔓延覆蓋了整個院子,像是一個綠色的涼棚。葡萄架下,擺放了一副石桌石凳。
蘇小曼帶著她參觀完,笑問道:“怎麼樣?”
俞宛如點點頭,說:“不錯,院子雖然不大,但很清靜,收拾得也乾淨。”
蘇小曼說:“這是我自己選的,我爹本來打算在家旁邊給我找一處,我心裡想,既然都要搬出來了,不如就搬遠一些,還在家門口算怎麼回事呢?”
俞宛如點點頭,也同意她的想法。小曼姐是在家裡有了矛盾,才不得不搬出來,如果還在家門口住著,那矛盾恐怕還是在的,不如走遠一些,清靜點。
蘇小曼又說:“我之前說過,搬完家之後,請你和蕭先生一起吃飯。不過,那天又受了周先生的幫助,這個人情也得還他,那不如索性連周先生一起請了。既然請了他,再把安雅安慧一起叫上也不嫌多,你覺得呢?”
“可以呀。”俞宛如說道:“安雅安慧這兩天在家裡,也想著要出來走走玩玩呢,正好把她們請來你這裡聚一聚,你可別嫌鬧就好。”
蘇小曼笑道:“我巴不得你們來鬧我。
你還不知道,我在省城這兩年,因為周俊生薪資不多,供不起家裡支出,他又好面子,不許我拿私房錢出來補貼,只好把家裡幫傭的婆子辭了,我自己買菜做飯,如今也能腆著臉,說自己會一點廚藝了,到時候讓你們嘗一嘗。”
俞宛如一聽她提周俊生就來氣,恨聲說道:“那天他還說,小曼姐會後悔,我看,他那樣有眼無珠的人,日後才會後悔。”
蘇小曼拍拍她的手,說道:“罷了,是我不好,還提他那種人做什麼?惹得你生氣。你來幫我參詳參詳,這窗簾布要選什麼顏色比較好。”
俞宛如在蘇小曼這裡呆到傍晚才回去。
回家之後,把蘇小曼要請吃飯的訊息一說,安雅安慧都歡呼起來。
蕭太太問道:“這位蘇小姐,就是你和安瀾成婚當日,在房裡陪著你的那一位?”
俞宛如點點頭,“娘,就是她,她家裡人多住不下,現在搬出來單獨住了。”
蕭太太輕輕皺眉,“小姑娘家家的,家裡人怎麼捨得?就是住不下,也不該讓她搬出來呀。我看那姑娘挺不錯,又漂亮又文靜,改天也把她請來家裡玩一玩。”
“哎,好。”俞宛如應道。
“媳婦兒,你快來看看!”屋外忽然傳來蕭安瀾的聲音。
他那日在家裡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又生龍活虎的跑出去了,也是個閒不住的。
屋裡的女人都好奇地迎出去。
洋樓外,蕭安瀾站在汽車邊,身前是一架漂亮的粉紅色腳踏車。他勾著嘴角,有幾分得意的模樣。
“哇——”蕭安慧捂著臉驚呼一聲,啪嗒啪嗒跑下階梯,圍著腳踏車轉了兩圈,滿目驚豔,“太漂亮啦!大哥,你這車是從哪裡買的?”
現在柳城裡的腳踏車,要麼是黑的,要麼是深藍的,女士和男士的沒有什麼區別,騎在大街上。簡直泯然於眾。而眼下突然冒出這一輛粉紅色腳踏車,別提有多顯眼了。
凡是女性,大多數都還是喜歡這些粉粉嫩嫩的東西,即使蕭太太和幾位姨娘已經不再年輕,也不由多看了幾眼。更不要說蕭安慧,這個本來就喜歡粉色的小姑娘了。
蕭安瀾仰頭看著俞宛如,說:“這是我讓省城的朋友給我捎的。媳婦兒,你看喜不喜歡?”
蕭安慧看了看腳踏車,又看看俞宛如,滿臉豔慕。不過,她羨慕歸羨慕,卻也沒有任性地說自己也想要這樣的話。
俞宛如忙退開一步,捂著嘴唇面紅耳赤地回頭去看。
蕭太太和幾位姨娘在蕭安瀾親下去時,已經搖著頭,捂住蕭安琪好奇的眼睛,回身進屋子了,心裡不住感慨,現在的年輕人呦,真是讓人沒眼看。
蕭安慧來不及躲避,只得遮著眼睛嚷道:“大哥,我的眼睛長針眼了,你得賠我!”
蕭安瀾說:“看了不該看的,沒向你收費已經是好的了,還要囉嗦。”
蕭安慧跺跺腳,“臭大哥!”也跟著識相地跑回屋了。
俞宛如又是害臊,又是窘迫,不過,看著蕭安瀾眉飛色舞的神情。到底還是將嗔怪的話吞回肚裡去。
罷了罷了……只要他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