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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的那年我們一家人從一個離城很遠的一個小山村搬到了另一個離城不那麼遠的大山村。搬家的第一個春節,我留在老家和二大爺一起過年。

從我記事兒的時候開始,二大爺就是自己一個人過。其實我最初始的記憶也是從那年開始。八歲以前的一切記憶對我來說,都是一片空白,我好像從出生一下子就活到了八歲。四姐說,小時候我穿著母親用一個帶著紅蘿蔔綠纓子的白毛巾做成的一件小衣服,俊得嘞……二哥說,不管什麼時候,只要睏了,我一定倒頭就睡,哪怕離家的大門只有五六米那麼遠的地方,我都會趴在地上來上一覺。

我願意相信四姐說我俊,可我實在想象不出來二哥說辭裡的那個我的樣子――一個五六歲白靜清秀的小男孩兒,趴在泥土地上,一側的小臉枕著手裡的一雙布鞋,睡得踏實而又香甜――我怎麼就那麼不信呢?!

不知道是我強行關閉了那段記憶,還是就是傻。直到八歲,我的記憶裡才有了聲音和顏色。

二大爺沒有老伴兒。聽母親後來說,二大娘是讓二大爺給打跑的。二大娘被打跑之前也沒給二大爺留下一男半女。

二大爺是個極乾淨極利索的一個老頭兒。屋子裡沒有一件雜物,就連葦編的炕蓆都擦拭得一塵不染。

過年的前幾天,二大爺就會把年畫買回來。三十兒的前一天,才一張張把年畫在糊滿報紙的牆上貼好。

我喜歡那些帶有文字的劇照年畫。這樣的年畫一般有兩聯,劇照都是《紅燈記》《智取威虎山》等樣板戲的年畫。我站在年畫的前面,連蒙帶猜地一幅幅讀過去。

大年夜,二大爺家的燈光昏黃,也不熱鬧,記憶裡也沒有多麼孤單。八歲的那年春節就那樣過去了。昏黃燈光裡,年畫上的鐵梅和李奶奶高舉著一盞紅燈。

不記得是多久的以後,聽母親說,二大爺鄰居老王大娘等我母親去接我的時候,老王大娘把母親好一個數落:“孩子那麼小,你竟讓他跟孤老頭子過年,你怎麼下的了狠心。你都不知道,大半夜給孩子打得直哭。”“為啥打孩子?”“你兒子尿炕了唄!”想到這,不由得自己“哈哈”大笑,原來我,八歲還尿炕啊!想想也是,二大爺那麼愛乾淨,脾氣又那麼不好的人,看著我把被褥尿得透透的,不捱打才怪。

也是那年春節,鬧了點小地震,四姐看我沒在家,就哭了,心疼我一個人在外面過年。多少年過去了,我挺納悶兒的,沒事兒就願打我兩下的,或者拿著劈柴棒子削我的四姐會擔心我。四姐打我是真的下去的手,對我關心也是真的。高一那年夏天,受了一本雜誌上的蠱惑,我一個人沒告訴任何人,就跑到遼寧的一個村莊,去參觀一群熱血青年改天換地的勞動成果。還是四姐,蹲在校長的辦公室裡哭得站不起身來。

時間過的真快,人一晃就過了五十,奔六十去了。二大爺去逝的那年我讀高三,二大爺走得很安詳。二大爺生病期間,大哥二哥像親生兒子一樣照顧著他,同病房的人被哥哥們的孝心所感動。二大爺去世後,我們兄弟姊妹像對待自己的父親一樣讓二大爺入土為安。在某種程度上二大爺把我們看作了自己的親生兒女,二大爺也是我們兄弟姊妹除了父母之外至親的親人。而我的四姐如今正極力扮演一個微笑的優雅的老婦人。

又到了春節,那張年畫引出的回憶有些雜亂,但很美好。這樣的美好再也無法經歷,只能一個人在心裡默默地一次又一次地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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