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入一口煙,緩緩吐出,一個、兩個...菸圈升起,很快,飄忽不定的煙霧就被窗外湧進的寒風吹散。
衛哲凝望著夜幕下城市的萬家燈火,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一種複雜的情緒從心底瀰漫開來,也許是對往日舊事的溫情記憶,抑或裹挾著那些仇恨、痛苦的灰暗片段。在這種情緒刺激下,三十多年人生中的許多人、許多事、許多場景,像被放入老式電影放映機的整盤黑白膠片,一幕幕地從眼前劃過…...
“鐺...鐺....鐺...”,牆上的掛鐘發出沉重的報時聲,鐘擺緩慢地左右擺動,餘音裊繞整個房間,像是來自歲月深處的迴響,把他從冥想的世界中拉回現實。
凌晨零點了,這是一天與另一天的分界線。這隻掛鐘的一生,會響起多少次這樣的鐘聲?人的一生,又會記住多少次這樣的鐘聲?
衛哲掐滅菸頭,重新躺回黑暗中的床上,多次的輾轉反側後,他終於拿起放在枕下的手機。
手機螢幕閃著微弱的光,電量顯示格已不滿10%,他用手指慢慢向下滑動,最後停留在通訊錄角落裡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
夜靜止了,時間也彷彿停止了流動,他已聽不到外面城市夜生活的喧囂,只聽到自己心臟急促的跳動聲,這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多麼熟悉的感覺?
不過,在一段彩鈴音樂後,電話那頭傳來了“對不起,你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的提示音。
他好像並不意外,把手機扔在一邊。
然而不到一分鐘,手機又響了,他被嚇了一跳,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那個名字的來電。
一時間,他竟有些束手無策,短暫的慌亂後,他鎮定了一下情緒,摁下了接聽鍵。
“你好,哪一位?”電話那邊的聲音很熟悉,十多年了依然沒有變,溫和磁性的男低音。
“是我,聽不出來嗎?”他反問道,這是他很久之前就已準備好的開場白。
“哈哈哈哈...”對方笑了起來,“是你啊,心哲,這麼多年你到哪兒去了?怎麼一點訊息沒有?我可一直在找你啊,還記得...”
“住嘴吧!”他打斷了對方的話,“別廢話了,我現在也在滬城,你現在在哪裡?咱倆見一見,十三年了,咱們的恩怨也該了斷了。”
對方沉默了片刻,嘆了一口氣,說:“有些事一時說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誤會了我,你要見面談,這也是我想要的”。頓了頓,又說:“這樣吧,之江新路的心靈語咖啡,這個地方你應該知道,我等你。”
他沒有再說什麼,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披了一件外套,簡單收拾一下,很快就出了門。
公寓在30多層,他站在電梯裡,望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心情緊張、焦躁又有些興奮。
他日思夜想,苦心謀劃,幻想過無數結局的行動計劃,就在今夜,就這麼要實現了嗎?
電梯到達1樓,他穿過閃著昏黃燈光的走廊,大廳的值班臺裡,一個穿著灰色制服的保安正打著瞌睡。
走出公寓大樓,一陣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他打了個寒顫,頭腦有點清醒了。
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他感覺自己不應該輕易相信對方的話,一隻幾乎狡猾成精的狐狸,會乖乖地自報家門等著獵人來抓嗎?
確實,當你感覺有些事情太容易的時候,往往不是一個好兆頭。
他有些遲疑,腳步慢了下來。
這是一個由幾棟商住公寓樓組成的一個高階住宅區,這時,他還沒走出小區大門,此時他的位置在離主幹道不遠的一條鋪著鵝卵石的小路上,兩邊是低矮的灌木叢。
再走幾十米,他就可以到達中心路上的噴水池,主體是聖女貞德的雕像,這是整個住宅區的標誌景觀,穿過噴水池,不遠處就是大門了。
零時以後的小區,在這嚴寒的冬夜,見不到行人的蹤影,一排排汽車靜默地趴伏在停車線裡。
突然,暗淡的路燈下閃過一個人影,來不及反應,他感覺側後方一陣風襲來,連忙轉過頭來。
還沒看清什麼情況,他就感覺腰部一陣劇痛,用手一捂,還帶著熱氣的鮮血從傷口流了出來。
“咱們談談吧。”那個熟悉的聲音又低低地響了起來,依然溫文爾雅。
血不斷地湧出,他的視線開始模糊。
他始終看不清那張臉。
這時,路燈突然全熄滅了,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彷彿是一座孤島。
黑暗中,那張蒼白的臉慢慢逼近,他甚至能看到那額頭上若隱若現的皺紋....
但是,他身體像被控制了一樣,動彈不得。
“咱們談談吧。”那個聲音的語調變得幽怨起來,彷彿在自言自語。
“談...談什麼...?”他變得有些結巴。
“你說談什麼?!”那個聲音厲聲問道,蒼白的臉開始變得扭曲而猙獰。同時,忽然伸出手上閃著寒光的尖刀,一刀捅進了他的心臟。
“啊...”一聲慘叫...
把他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他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臥室的窗簾沒有拉上,外面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了。
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五點四十二分。
翻出放在枕下的手機,已經因為電量不足自動關機了。
牆角處,還有幾個未吸完的菸頭。
記錄80後群像的命運浮沉、冷暖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