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家裡還很窮,我姐姐大我十七歲,大哥大我十歲,二哥大我九歲,他們小時候家裡更窮。姐姐六七歲時經常被母親派去鄰村的姥姥家,回來時姥姥每次都會讓姐姐或多或少帶回來一點東西,有時是兩個白饅頭,有時是一把菜。姐姐太小,東西多了拿不了,還有就是姥姥家也不是太富裕,能給外孫女的也實在沒什麼。東西不多,但對我們家來說就能隔三差五接個短兒,甚至可以讓孩子們打個牙祭,所以姐姐每次去姥姥家都是肩負重任而去,這點,姥姥懂,我姐姐也懂。所以姐姐儘管人小,但已經很曉得她這一去一回的重要性,從來不會也不敢把姥姥給的東西搞丟。有一次姥姥給姐姐的是一隻西葫蘆,那時的西葫蘆和現在的可不一樣,都是充分成熟以後人們才捨得摘下來,個兒很大,根本不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能扛的動的。但既然姥姥給了,姐姐是斷然不會因為自己扛不動而拒絕的,所以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扛著一個西葫蘆就上路了,可想而知,走出沒多遠,姐姐就寸步難行了,在兩個村子之間,抱著西葫蘆坐在路邊開始大哭,最後不知過了多久,還是我們村有人路過看到了我姐姐,趕緊給我父母捎信兒把她連人帶那個大西葫蘆一塊接了回來。
姐姐上小學時正好兩個弟弟也會滿地跑了,父母還要下地幹活,沒有時間照看兩個相差一歲的兒子,所以姐姐經常帶兩個弟弟一起去上學,當時的具體情況我從來沒聽我姐姐描述過,所以我無論如何想象不出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是怎樣帶著兩個弟弟上學的,是讓他們在教室外面玩兒姐姐上課,還是姐姐上課讓他們也坐在教室裡?也理解不了這種環境下姐姐怎麼唸完的小學?這段歷史我只聽我父親講過我二哥是如何的調皮,跟我姐姐去上學,他給我姐姐老師的茶杯裡尿了尿。現在我們是當笑料聽的,但當時對我姐姐來說又是何等的不堪和丟臉?我們無從得知,父母當時也根本無暇顧及她的感受。
我大哥,從小懂事,愛幹活。上學期間經常為了幫家裡幹農活請假,連續幾天不去上學是常有的事。十三四歲時,我姨夫作為瓦工承包了我們村的小學堂,我哥看到了掙錢機會,趕緊跟老師請了假加入了姨夫帶的小工的行列,他像一個成年人一樣和泥搬磚,不喊苦不叫累,那次他足足為家裡掙了一些錢,緩解了父母的經濟壓力。有時候看到有的人家出了藥材地裡還有被丟了不要的,他也趕緊請假拿個鐵鍁去拾藥材,然後曬乾賣錢。所以後來他在美國從醫學博士轉型到房地產商我一點也不奇怪,從小他就很能發現掙錢機會。他考上大學那年是秋天開學的,在上大學之前他每天轉著去別人家的地裡拾紅薯,臨走前已經給家裡堆了一個紅薯堆兒,足夠我們一家吃兩三個月的。大哥成了大學生以後,每次放假回來都是立馬換了破衣服下地幹活,一個假期不閒著。我們家開過小賣部,大哥還趁假期用腳踏車馱著白紙和格子本去鄰村的小學校門口去擺攤,或是幫父親去城裡進貨,直到他開學。
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五六歲時還為家裡幹不了什麼,但我知道我不能總是瘋玩。夏天父母出去幹農活兒了,我會在他們快回來的時候,端個瓷壺,去鄰居家的壓水井裡壓點冰涼的水端回來,讓渴的嗓子冒煙的父母喝個痛快。我還會在他們回家之前拿苕帚把大門口通向屋裡門的那條路掃的乾乾淨淨,讓辛勞一天的父母看了舒心。夏天的傍晚拿個小瓶子,為家裡的雞去地裡逮一種叫喇叭蟲的東西,等到第二天把蟲兒撒出來給雞吃,那是我最傲嬌的時刻,感覺那幾天家裡的雞下蛋都是我的功勞。秋天,我會拿根穿著針的繩子去樹林裡穿楊樹葉,到飯點回來時每每都會拖回來很長的一大串,迫不及待的讓母親用自己穿回來的楊樹葉燒火做飯,或是趁母親不注意就塞一把進去,樹葉還不幹,每次都是憋一灶膛的煙挨母親的罵,但心裡卻是滿滿的自豪。
我二哥從小不太聽話,基本是你讓他上東他偏往西,你叫他打狗他偏罵雞。我們四個當中他讀書最少,只上完了初中,由於他的任性他被我父親追著打了半輩子,不過也是他,在我們三個都離開家以後一直和父母相伴,成了我父親最可恨最心疼又最放不下的那個人。
那個年代,家裡很窮,現在回想起來亦經常心酸不已,但也正是那個年代鍛造了我們的性情,讓我們知福惜福,讓我們更懂得感恩現在,感恩現在一切的豐盛和富足!感恩過往,感恩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