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連好幾天清晨,郭淑琴都能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在她窗外的空地上打太極。那老頭瘦瘦的,個子不高,穿一身很樸素的衣服。
起先郭淑琴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這樣的老頭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或許是哪個職工的家屬吧。
直到有一天,郭淑琴被臨時叫到辦公樓打掃衛生,無意中發現有人叫那個老頭宋總工。她遠遠看著他交待事情,一旁的人唯唯諾諾。看起來,地位還不低呢。
第二天他又在打太極,郭淑琴偷偷在窗簾後面看他,覺得他和那些普通的老頭好像是有些不一樣。
郭淑琴已經三十五歲,結婚十二年,有一個十歲的女兒。她和老公是鄰村,經人介紹認識。介紹人說他老實可靠,父母也對他滿意,於是就這麼結了婚。
結婚後郭淑琴才發現,他們根本不是一個型別。他確實老實,可老實的另一個意思就是不上進。村裡每年都有不少人外出打工,掙了錢就回來蓋房子,或者是做點兒小生意,生活水平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郭淑琴不止一次攛掇老公出去打工,他總是不肯。他說大城市魚龍混雜,錢沒有那麼好掙。還說錢夠花就行,一家人在一起比較重要。
郭淑琴知道,他就是吃不了苦。他寧願守著幾畝薄田過清貧的日子,也沒有勇氣出去闖蕩。
看著家徒四壁,郭淑琴時常後悔自己嫁錯了人。
她過苦日子不要緊,可是她不想委屈女兒。她聽說大城市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學英語,週末可以去公園遊樂場海洋館,能吃到各種各樣的美食……可憐女兒連麥當勞肯德基都沒有吃過,每次看到電視裡的廣告都一臉羨慕。
郭淑琴早就想自己出來了。以前女兒小,她不放心。後來女兒什麼事都可以自己做了,她便不顧老公的反對來到了大城市。
她學歷低,也沒有人脈,能夠找到在工廠掃地的工作,已經很滿足了。她在廠區的家屬院租了個單間,就算安頓下來了。
郭淑琴幹活利索,人又勤勞。下班後,她在屋前屋後開闢了幾塊地,種了些菜。每週休息的時候,她還去做鐘點工。
見識了大城市的繁華和便捷,她就更想把女兒接出來。所以,她必須努力賺錢。
【2】
知道那個老頭是總工後,郭淑琴對他就很留意,很快打聽到和他有關的情況。
他叫宋建平,在廠裡有些年頭了,帶了不少徒弟,很多都在關鍵部門。他老婆前些年去世了,他沒有再娶。他有一個兒子,好像在國外定居了。
郭淑琴漸漸知道,總工是很厲害的,收入也高。只不過宋建平為人低調,一直住在不大的家屬樓裡,穿衣打扮十分樸素,日常出行就騎一輛腳踏車。
夏天有一段時間總是出太陽,郭淑琴每天早上起來給她種的菜澆水,而宋建平雷打不動地早起打太極,於是郭淑琴漸漸跟他熟悉起來。
他們每天都會聊幾句,菜長得不錯呀,希望趕緊下雨降降溫呀,家裡人怎麼樣呀,反正總有話說。
宋建平的情況跟她打聽到的差不多,郭淑琴也把自己的現狀和盤托出。只是在說起婚姻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撒了謊,說她離婚了。
郭淑琴送了幾次菜給宋建平,她一個人吃不了多少,留在地裡就長老了。宋建平拿人手短,於是幫著她澆菜,倆人的關係更近了一步。
憑著女人的第六感,郭淑琴敏銳地捕捉到,宋建平對她有意思。她很清楚,如果能夠攀上宋建平,她和女兒的人生都可以改寫。
沒有猶豫,郭淑琴果斷請了假,回去跟老公提出離婚。老公雖然老實,但也不傻。他問郭淑琴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所以才不要他了。郭淑琴坦蕩地承認了,說她喜歡上了別人,只有離了婚,才能光明正大跟別人在一起。
老公很生氣,說大城市果然去不得。他讓郭淑琴趕緊回來,他可以不計前嫌原諒她。但郭淑琴堅持要離婚,說她不想再過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
老公提出離婚也可以,讓郭淑琴給他十萬塊,並且帶走女兒,撫養費他一分都不出。大概他想以此威脅郭淑琴打消離婚的決心,卻沒想到她一口答應了。
郭淑琴到處借錢,湊了十萬塊,把老公變成了前夫。女兒她暫時沒有辦法帶在身邊,只能請父母幫忙照顧。
【3】
郭淑琴知道自己在賭。宋建平對她有意思是一回事,願不願意娶她又是另一回事。八字都沒一撇,她就已經破釜沉舟,實在很冒險。
但郭淑琴不後悔,她不喜歡前夫得過且過的樣子。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早晚要分道揚鑣。哪怕跟宋建平成不了,她也想早點恢復自由身。
離了婚,郭淑琴就可以毫無壓力地跟宋建平接觸。她雖然學歷不高,卻也知道婚內出軌是不道德的,她不願意做那樣的人。
宋建平幫忙澆完菜,郭淑琴會邀他一起吃早飯。她很會做吃的,有時是稀飯小菜配烙餅,有時是西紅柿雞蛋青菜煮麵條,有時是香菇木耳瘦肉粥……
宋建平總誇她廚藝好,說自從他老婆去世了,他就沒有吃過像樣的早餐。
郭淑琴的出租屋不大,但她收拾得乾淨整潔。跟宋建平相處,她不刻意討好,但又潤物無聲對他好。
是宋建平表白的。他說跟郭淑琴在一起很舒服,如果她願意,他想跟她先處處,合適的話就結婚。
這話郭淑琴等了很久,不過她沒有表現得特別興奮。她說:“我沒什麼文化,你不嫌棄就好。”
宋建平也不藏著掖著,很直接地說:“我年紀比你大那麼多,以後的日子,靠你的地方多著呢。”
就這樣,郭淑琴和宋建平確定了關係。她其實很清楚,他們之間談不上愛,不過是彼此利益交換罷了。
宋建平的兒子極少回國,他需要有個能幹利索的人照顧他的晚年。郭淑琴想在城市立足,她需要一個經濟條件好的男人幫扶一把。
交往第二年,宋建平生了一場病。那些天,郭淑琴每晚在醫院陪著。她把水果削了皮,切成小塊喂他;吃魚的時候,她把肉剔下來,刺挑乾淨了才給他;她打來熱水,給他擦臉擦身體……
宋建平出院就提出要跟郭淑琴結婚,她卻沒有馬上同意。這確實是她想要的結果,可她想自己把借的錢還完了,再心無旁騖地開始新生活。
【4】
郭淑琴跟宋建平發展得一帆風順,老家的女兒卻不讓她省心。大概是前夫和他的家裡人在女兒面前詆譭她,女兒連她的電話都不肯接。
前夫那邊的人都說,郭淑琴急著嫁給有錢人,連老公和孩子都不要了,寧願欠債都要離婚。他們說郭淑琴太放浪,一點兒都不守女人的本分。
這些話傳到耳朵裡,郭淑琴只是冷冷一笑。她覺得自己追求更好的生活並沒有錯,她相信女兒總有一天會理解她。
郭淑琴時不時給女兒買些衣服零食之類寄回去。那些衣服,比她同學的都好。那些零食,村裡的小賣部見不到。女兒穿了衣服,吃了零食,依然不給她好臉色。
用了將近三年,郭淑琴才把十萬塊還清。她和宋建平領了證,沒有辦酒席。她的付出宋建平都看在眼裡,領證之後,他在一個環境很好的小區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寫了他們兩個人的名字。
宋建平說,其中一個臥室是給郭淑琴女兒住的,她可以裝修成女兒喜歡的風格。
終於可以把女兒接到城裡來,郭淑琴心裡說不出的激動。她根據女兒的喜好,貼了碎花的牆紙,裝了紫色帶蕾絲的窗簾,又買了一張公主床,掛了粉色的蚊帳……
房間的窗臺上放著綠蘿,靠窗放了一張書桌,配了電腦和一張很舒服的椅子,另一邊是一個大大的衣櫃……
郭淑琴確信,女兒一定會愛上這個房間。
郭淑琴回去接女兒,女兒說啥都不肯跟她去。她說郭淑琴的錢不乾淨,她說她才不願意跟一個老頭兒住一起。
郭淑琴把手機拿出來,翻出照片,讓女兒看屬於她房間。女兒的語氣很快就軟下來,說去城裡也可以,但她絕對不叫那個老頭爸爸,並且房間裡還需要添置一些東西。
郭淑琴乾脆地答應了。
女兒一開始對宋建平是排斥的,她覺得是這個老頭讓她的爸爸媽媽離了婚。她勉為其難地叫宋建平伯伯,語氣裡帶著疏離。
宋建平對女兒算不上親熱,他很少干涉女兒,也不討好女兒。郭淑琴覺得這樣也好,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能夠和平相處就可以了。
【5】
女兒英語不好,郭淑琴很著急。宋建平找了個厲害的老師,每週三次來家裡給她補課。
女兒很快便適應了城裡的生活,上廁所不需要出門,洗澡有源源不斷的熱水,最重要的是,她可以隨意佈置她的房間。她對宋建平,漸漸有了發自內心的感激和親近。
女兒跟郭淑琴的關係重新恢復到親密無間,女兒本來就跟她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從前不理她,不過是詆譭她的話聽得太多。女兒已經十三歲,自然知道什麼樣的日子更好,對於郭淑琴的選擇,說不上多麼理解,卻也逐漸接受。
跟宋建平結婚後,郭淑琴依然去廠裡上班。宋建平給她的家用挺寬裕,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能掙錢更有安全感。
她對宋建平依然很好。她每天換著花樣給他做飯,葷素搭配營養豐富。他一個眼神,她就知道他要喝水還是要牙籤,會第一時間送到他手上。所有的家務,她都不需要他動手……
她還買來染髮劑,把宋建平的頭髮染黑了。宋建平的衣服褲子,都是她買的。他喜歡釣魚,她每次都陪著他去……
廠裡的人都說宋建平再婚後看起來更年輕,更精神了。宋建平總是呵呵笑著,說這都是郭淑琴的功勞。
當然了,宋建平對郭淑琴也好。女兒初三時買資料,課後輔導班,宋建平掏錢眼睛都不眨。郭淑琴四十歲生日的時候,宋建平讓她去學駕照,然後給她買了一輛車。郭淑琴喜歡吃的東西,宋建平記得很清楚,隔三差五就給她帶回家。除了廠裡給買的社保,宋建平還給郭淑琴買了商業保險……
女兒考上了市裡排名前三的高中,後來又考上了重點大學。宋建平說,只要女兒願意,讀到博士他都供。而她當初村裡的同學,大多數已經出門打工了。
郭淑琴的前夫再婚了,那十萬塊很容易就花光了。他還是安於現狀,覺得餓不死就行,聽說他跟二婚妻子經常因為錢吵架。
這麼些年,郭淑琴和宋建平雖然各取所需,卻也不乏相濡以沫的感情。他們每天都會手挽手去附近的公園散步,週末他們會一起逛超市,長假則一起去陌生的城市看風景……
一路走來,郭淑琴覺得自己挺不容易的。旁人只知道她嫁了有錢人,卻沒有人知道她的付出。有錢人從來都不傻,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就把錢拿出來。她覺得,如今擁有的這些,都是她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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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薑簡介
左手抱娃,右手碼字的二寶媽。漂在深圳近10年,現在有兒有女有房貸。10年+情感媒體經驗,目前主業是情感答疑和分享陪讀避坑攻略。不矯情能死,但又討厭一切的裝腔作勢和道貌岸然。喜歡聽故事、聊人生,最擅長用最直白的語言,向你揭示兩性生活和育兒路上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