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和英子結婚十年了，生了一兒一女。他們沒有過愛情，是經媒人介紹後半年就結的婚。

東子家裡窮，早年喪父，母親一個人拉扯他們四個孩子長大。他是大哥，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好不容易有個願意嫁的，父母都同意的，東子也滿心歡喜地答應了。英子在城裡幫她哥做點小生意，東子天天給她打電話。有一次，打了三天英子硬是不接。要換成以前，東子肯定不會再打電話了，他也忘了自己設立的“三次不接，終生不打”規矩了。硬著頭皮給英子的哥哥打電話，東子聽得出來英子是礙著他哥的面子接的電話。後來東子去城裡找過英子玩，電話裡太敷衍，再說雙向收費也挺貴的。飯後，哥哥和嫂子都讓東子帶英子出去走走，拍拍拖。東子只會傻笑撓頭，楞小子一個。倆人一前一後的，英子在前面，東子在後面樂呵呵的。就這樣逛了公園一圈也沒說些什麼。英子答應東子回老家結婚前送了他一個小抱枕，十字繡的。東子花了半個月的工資去女人服裝店裡買了個挎包回贈給英子。那天，他們很高興，說中午哥哥嫂子都不在家做飯，倆人去下館子。在一個小飯館裡點了兩個小菜，英子不怎麼吃就坐一旁看著東子叭叭地吃著。沒等東子吃完飯，英子就去結了賬，七十多塊錢。東子摸摸後腦勺笑著說“你請我吃一頓，我請你吃一輩子。”其實從來沒有女人請過東子吃東西。

那年中秋節，英子回老家過節。她的家人請東子去商量結婚的事，說是要幫東子買房。東子樂壞了，又有老婆又有房，那是多好的事。拎了水果，開著摩托車風風火火地去了英子家。飯後，英子媽說:“要結婚一定要買房。我可以幫你，借三萬塊錢給你。”按那時小城裡的房價，一套房子少說也要三十萬。東子七百多元一個月的工資怎麼買？東子像個賭氣的孩子，他轉頭想逃跑。可發現英子全家人似乎早有準備，無處可逃。東子洩氣地坐在椅子上，不想面對英子的家人。英子的哥哥也笑咪咪地來勸東子不要害怕，買房就買房，買了房子馬上領證。東子實在沒辦法，英子的兩個姐姐，一個妹妹，二哥，爸爸媽媽，所有人輪番來遊說。實在沒辦法了，東子應了下來。沒過兩天，英子的媽媽和姐姐們還有硬著頭皮的東子，一家子人浩浩蕩蕩地看房去了。可怎麼也東不成西不就，東子本來就無心買房，倒也自在。可還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竟然有套八十多平的房子要轉讓，毛胚房。於是英子媽展開了討價還價神功，英子姐搭戲，個個各展神通，降價幾千元拿下了。最後還是要東子拍板，真是苦不堪言。七百多的工資，月供一千多，要還三十年……東子都不願意去想。“就是這樣了，就這套”英子媽拍了板。雞嘴說成了鴨嘴，英子媽和姐們借了四萬九，東子媽借了二萬八，交了首期。英子和東子終於領了證，他們結婚了。剛領完證，東子送英子去她姐家，英子告訴他準備上去處理店裡的生意，半年後轉讓了店再回來，最後一句話是“你回去吧！”。東子有點不是滋味，剛結婚怎麼像是離婚的感覺，連坐下來喝口水的機會都沒有。東子轉頭下樓去了，背後傳來嘭的一聲關門聲。

半年後房子快交付的時候，英子回來了。她在小城裡找個商場當售貨員，工作安定了下來。東子從鄉下到小城裡來回跑，終於有老婆了。英子就住在她姐家裡，東子偶爾也去那住。晚上憋不住了，三更半夜摸到英子房間裡，做賊似的。很快，英子懷上了大女兒。房子也東挪西借地裝修好了。有了自己的房子，英子高興了許多。那時見到東子的媽還會叫。大女兒很快出生了，東子媽在鄉下老家照顧英子坐月子。倆人吵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大女兒沒日沒夜地哭，東子下班回家也會三更半夜爬起來抱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顧。又是抱又是背，又是唱歌又是跳，那女兒飽也哭餓也哭，實在讓人頂不住。東子白天要上班，跑來跑去也累。從那時候起，英子和東子媽再不說話，也討厭和東子睡一張床上。那是結婚的真正第一年。後來英子跟著東子在單位生活，生活更加不容易。每個月的奶粉尿布，供房，伙食壓得東子快崩潰。工作累，工資低，孩子哭鬧，老婆不讓同床，東子又開始壓抑，晚上開始失眠，白天恍恍惚惚的。就這樣熬到了女兒三歲，東子下班後做點小生意維持家用，工資也加了點，日子總算過得去。英子還是不理不睬東子媽，甚至過年都不願回去老家。倆人開始為這些那些小事吵。一個晚上，東子實在憋不住了摸索到英子的床上，被一腳踹下床來。肋骨隱隱作痛，東子喃喃地咒罵了幾句忍痛睡去了。東子覺得孤獨了，失眠更嚴重。只要有喝酒的機會就會猛喝，但畢竟沒有錢請別人喝。

東子想要個兒子，鄉下人沒個兒子也說不過去。一天飯後，東子趁著在海邊散步，下足了決心跟英子說:“我要生個兒子，你不肯生，我也要跟別人生了。”英子當時很氣憤，扭頭就走了。東子也就唬唬英子，這時候他找個人說話都沒有，別說生孩子了。沒想到這句話還真奏效了，英子幾天之後就硬拉著東子說:“你把藥方子給別人吃了能生男孩，自己為什麼不趕緊用呢？”東子樂了，可連續幾天幾夜沒睡趕資料，哪有時間啊！英子催了東子幾天才抓回了藥方。每天晚上，英子都會準備好藥湯叫東子趕緊喝了。同床了一個星期，可樂壞了東子，這才像是個有老婆的樣子。這個星期後，他們又有幾年時間不能同床睡。小男孩終於出生了，東子和家人都樂壞了。又是在坐月子的時候，英子和東子媽打架了。東子媽氣得和東子吵架，生孩子的一切費用還都是東子媽出的。東子和英子的關係更艱難了。英子帶兩個孩子在小城裡生活，東子一個人跑鄉下上班。為了省路費，一個星期才回家一次。相互之間吵得更多了，有時東子不放心三更半夜跑回小城裡。

孩子們慢慢長大了，東子買了臺車小轎車，接著英子和孩子們常出去外面走走，吃些好的，不再為了一頓飯發愁。英子也開始上班，有了收入。可爭吵不因此停過，十年裡英子都不叫過東子的媽，不願意和東子同床。吵了好些年，打了幾回架也就是摔東西。前些天，東子被罵生氣了，虎頭虎腦地向前撲上去，想教訓教訓英子。沒等東子動手，英子操起捅衣服的棒子外東子頭上便打。東子索性把頭伸出去不護了，叫英子用力打，打死了一了百了。棒子不知道打了多少下斷成了好多截。東子發起狠來用頭頂英子差點摔倒。鄰居們聞聲過來阻止了。大冷天的，東子把頭伸到水龍頭下衝，身體幾乎溼透了，大聲咒罵著往外走。東子冷靜了才回來，可英子生氣出去了，把孩子丟下給東子帶。索性電話也不接了，還惡狠狠地叫東子另外找個帶孩子的人。東子有些後悔鬧事了。天黑之前英子回來了，東子早像以前一樣做好了飯菜等她了。英子去拿碗筷給孩子和她，唯獨少了東子的。東子自己拿了碗筷一個人端著在旁邊吃。晚上睡覺的時候，靜下來才發現頭又腫又脹又疼。只好去車上的藥箱裡取藥回來治治。

東子十年不生病了，他說窮人不敢病。這次他大病了一個多星期。他靜靜地坐著，從來沒有這麼靜過。一日三餐還是他去張羅。他想:這一雙筷子一隻碗的關係不就像這夫妻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