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在二十歲這一年嫁給了鄰村的順子,第二年便生了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兒。女兒稍大,便由奶奶帶著。娟子買了輛三輪車,改裝一下,便在縣城中醫院門口攤煎餅賣錢。順子則靠賣苦力掙錢。兩口子早出晚歸,雖然辛苦,可日子過得還可以,加上夫妻恩愛,一家人也很幸福。
在女兒七歲的時候,兩口子一商量,在臨近中醫院的城中村裡,買了套三間平房。這樣,孩子上學接送著方便,夫妻倆每天也少跑十幾里路。錢不夠,順子把老家的房子低價賣給了堂弟,加上這幾年和娟子攢的,剛好夠。
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地從農村搬到了城裡。
可這樣的好日子沒過幾年,順子出事了。
在女兒十歲這一年的一天早上,順子和另外五個人一同搭一輛麵包車,去市裡的一個建築工地上幹活兒,途中出了意外,車掉到溝裡,車上的人都沒能回來。
娟子哭得死去活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娟子拿到錢後分成三份,自己和女兒留一份,給順子父母兩份。
順子走了,但日子還得一天一天地過。娟子依然推著三輪車,在縣中醫院門口攤煎餅。
兩年之後,經人介紹,娟子和老楊結婚了。
老楊在一個工廠當工人,和前妻因為性格不合離婚了,有一兒子,比娟子女兒小一歲。離婚之後兒子和房子都給了前妻,現在和父母在一起生活。
娟子看老楊人老實,又是工人,而且還單身,自己還年輕,還有個女兒要養,認為倆個人挺合適,就領了證,在一起了。
結婚後,老楊就搬到娟子的平房。下班之餘,幫娟子洗衣,做飯,照顧孩子,如果休班還能幫娟子打打下手。
往日冷冷清清的小平房又恢復了順子在時的熱鬧,娟子臉上開始有了笑容。
結婚沒多久,由於工廠不景氣,老楊下崗了,於是給娟子來幫忙。因為娟子心眼兒實,儘管原材料漲價了,但她做的煎餅始終如一,從沒漲價。慢慢地,買娟子煎餅的人越來越多,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老楊來的正是時候。
夫妻二人辛苦了幾年,娟子手裡有了點積蓄,於是和老楊商量也買處樓房吧。在北方,平房冬天太冷,還擔心煤氣中毒,樓房冬暖夏涼,住著舒服。
老楊怎麼算手裡的錢也不夠買樓房的。娟子笑著說:“咱把平房賣了,在中醫院附近買個二手的樓房,方便又省錢。”
老楊於是跑各個中介進行探詢,瞭解房子的情況。你別說,跑了幾天就把樓房和平房的事都敲定了。
但把平房賣了還差兩萬塊錢,娟子除了那輛三輪車已把所有的都拿出來了。老楊說回家向兩個姐姐和父母親求助一下,最後在兩個姐姐的主張下,老楊父母出了這兩萬塊錢。
娟子每天出攤,房子的事由老楊和他大姐辦,因為他大姐說認識房管局的人,好辦事。
很快,娟子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地搬進了樓房。
過了幾天,老楊從包裡慢慢拿出房產證,對娟子解釋說,辦證那天忘了帶娟子的身份證,當時排隊辦證的人很多,賣房的房主又很著急過戶,沒來得及取娟子的身份證,所以房產證上就只寫了老楊一個人的名字。娟子笑著說:“你是戶主,本來就應該寫你的名字。再說,你的不也是我的,還分得那麼清幹嘛!”老楊趕緊收起證說:“那倒也是。”
又過了幾年,女兒大專畢業也沒找到工作,自己搞了個物件結婚了。娟子和老楊商量花十萬塊錢給女兒買輛車,當嫁妝,現在嫁姑娘都這樣,也不能虧了女兒。老楊很贊同,這些年老楊對娟子的女兒也不錯。
可這件事不知怎麼讓老楊的前妻知道了,幾次三番地帶著兒子找上門來,說老楊兒子也馬上結婚了,逼著老楊也給十萬塊錢。
娟子看老楊整天愁眉苦臉的,心裡也不好受,必竟那也是老楊的親兒子,於是拿出存摺遞給老楊。
日子一天天過去,娟子和老楊依然早出晚歸地忙著賣煎餅。
突然有一天,老楊偷偷地和娟子說,他總是尿血,已有段時間了,最近感覺身體好像越來越不對。娟子一聽,立馬扔下煎餅攤,拉著老楊就進了中醫院。
檢查結果懷疑是腎癌,得立馬住院治療。
老楊傻了,但娟子很鎮定,一個勁地解勸老楊。
一個和娟子熟悉的大夫偷偷對娟子說,還是帶老楊去市人民醫院看看吧。
娟子拉上老楊,收起三輪車,回到家裡收拾好生活用品,帶上身份證和銀行卡,急忙和老楊坐上公共汽車,趕往市人民醫院。
縣中醫院檢查的結果沒錯,老楊得了腎癌,晚期,並已有多處轉移。娟子沒敢告訴老楊的父母親,只給老楊的兩個姐姐打電話,把老楊的病情如實告之。老楊的兩個姐姐只是來醫院坐了一會兒,推說有事就走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住院治療,老楊的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大夫偷偷地和娟子說,太晚了,準備後事吧。
娟子躲在廁所裡偷偷地哭。
哭完再次給老楊的兩個姐姐打電話,把大夫的話又如實告訴了兩個大姑姐。第二天,老楊的兩個姐姐來了,她們先安慰了娟子一番,然後讓娟子先回家休息兩天,由她倆來照顧老楊。大姑姐說,後面還有許多事等著她去處理呢。娟子一想也對,正好還想向妹妹借點錢,就先回家了。
娟子從家回來,老楊的兩個姐姐趕緊走了。
同病房的陪床大姐把娟子拉到樓梯間,偷偷地告訴她一件事。
原來老楊的兩個姐姐乘著娟子這兩天不在,讓老楊留下遺囑,遺囑上寫明房子贈給老楊的親兒子。還說買房時老楊父母親也是出了錢的,這麼多年老楊掙的錢都給了娟子,除去看病的,娟子手裡肯定還剩下不少錢。又說老楊走了,娟子肯定還會嫁人,那財產不都成了別人的了。還有,老楊走後社保那還有一筆錢,只能給老楊的兒子,不能讓娟子帶走。
那位大姐嘆了口氣接著說:“我們以前不認識,按理說我不應該多管閒事,但我看你人太老實,善良,你對他們這麼好,不值得!你家男人不但在你大姑姐帶來的遺囑上籤了字,還把這些天來看望他的人給的錢都偷偷地給了他的兒子。你大姑姐還找人錄了像,說是公證處的人來做公證。大妹子,你一定留個心眼兒,好人不一定好報。可別說我說的。”那位大姐說完趕緊走出樓梯間。
娟子心裡在流血。為了給老楊看病,就連女兒結婚的禮金都拿來了,本來這錢準備給女兒的,這一回花光了她所有的積蓄,而且還向自己的親弟弟和妹妹各借了一萬塊錢。可以說,為了老楊他付出了所有,沒想到老楊一家人最後這樣對她。
娟子恍恍惚惚回到病房,看看病床上的老楊,老楊這一個多月瘦得已不成樣子。娟子的心一下又軟了,人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必竟和老楊也過了十多年,看在這十多年老楊對自己和女兒還好的份上,自己也應該好好把他送走。
沒過多長時間,老楊走了。
在老楊走後不久,老楊的兒子就來找娟子要房子。房產證上寫的是老楊的名字,而且他兒子有老楊的遺囑,說還有公證處的公證。娟子沒辦法,最後搬了出去。
弟弟妹妹讓娟子去找律師跟老楊的兒子打官司。娟子說,罷了,我認命。
這座老城十多年也沒什麼變化。娟子把原來她和順子一塊買的那套平房租了下來,每天依然推著她那輛三輪車,還是在縣城中醫院門口攤煎餅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