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十多年前，爺爺在我們村東頭開小賣部，小賣部旁邊有一家診所，在我們那一片兒特別出名，十里八村誰要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來瞧瞧。據說診所裡的老楊醫生還有一門絕活，專治受風的小嬰兒。

有一天診所來了一對年輕小夫妻，帶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過來瞧病。說是小孩子受風了，從十幾裡的外村特意打聽過來的。

第一天老楊給他拿了點藥讓回去喂，小夫妻就帶著孩子回去了。沒過兩天又來了，說孩子不見好轉，老楊改了方子又開了藥，他們回去了。過幾天又過來了，孩子還是不見好轉。他們問老楊:“你們這誰家要兒子啊？我們家裡還有仨孩子，我們養不起了，也沒錢給他看病了。”

老楊說:“誰家想要兒子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們這孩子的病如果拖著不看的話會沒命的。”

夫妻倆面面相覷，不一會兒，趁老楊配藥拿藥的功夫，他們默默地把孩子放長椅上，悄悄兒騎車走了。

老楊回頭看孩子躺在長椅上，大人不見了，連忙出去找，可那對夫妻早沒影了，可把老楊氣壞可，說:“這都是什麼人啊，心可真狠吶，孩子還沒怎麼著呢，說不要就不要了！作孽呀！”

在隔壁的爺爺聽到了，問:“咋了，老楊，出什麼事了？”

老楊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給爺爺聽，爺爺聽了倒樂了，說:“他們真不要了？那這孩子沒什麼大事吧，要不我給他治病，治好了我要了。”

老楊迷惑不解，說:“你要一個生病的孩子幹嘛？你不是有孫子了嗎？給誰要的？”

爺爺:“老大家還沒兒子，計劃生育嚴，不敢生，我要個給他養著。”

爺爺沒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收養了這個小孩。後來這個孩子就成了我的啞巴哥哥！

2,

在老楊的精心治療下，小嬰孩的病慢慢地好了。

爺爺把收養的事情告訴了大伯大娘，大伯直接說:“我們不要，哪來的讓他回哪去！”

大伯大娘不要，二伯家已經有了大堂哥二堂哥，爺爺就問我爸媽“你大哥大嫂不要，你二哥都倆兒子了，要不你們要了吧，正好你們這快生了，到時候是兒子就一起養，是女兒就正好，不用再生了。”

我爸不置可否，我媽是堅決不要，說:“爸，你看我還有倆月就生了，實在沒精力再照顧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再說我也不想養別人的孩子，您還是還給人家吧，現在病好了，說不定人家回來找呢。”

爺爺沒再勸，只是把孩子交給了奶奶，讓奶奶好生照顧著。他想著:老大家沒兒子，先幫他們養著，說不定長大了，看著可愛了，就想要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小嬰孩慢慢長大，虎頭虎腦的，能吃能喝，可一歲多了還不會說話，還特別調皮，走路橫衝直撞的。

那時我剛好一歲了，才學會走路，不過已經會叫爸爸媽媽了。媽媽發現他老是一陣亂叫，可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就跟奶奶說:“怕不是這孩子有什麼問題了？一歲多了，啥也不會叫，好像也聽不懂我們說話。帶他去醫院檢檢視看吧！”

後來爺爺帶他去城裡的醫院檢查了，檢查結果就是天生聾啞，根本無法治療。這個結果如晴天霹靂，讓爺爺震驚不已。

爺爺抱著啞巴哥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家人知道了就商量著怎麼辦？

能怎麼辦？養著唄，爺爺奶奶養了那麼久捨不得，又找不到他的親生父母！

3,

啞巴哥哥雖然天生聾啞，可他很聰明，什麼東西，你示範一下給他，他立馬就會了。他還會察言觀色，很少犯錯，可村裡的小夥伴還是會欺負他。

為了他，爺爺奶奶沒少跟人理論，對他很是上心。

他六歲那年，他的爸媽找來了，不知道他們來幹嘛的？帶走他還是隻是來看看他呢？

爺爺奶奶沒怎麼理他們，爺爺就說:“你們現在來是何意？要走還是？”

爺爺聽他這樣說，還算欣慰，就說:“你們想領走就領走吧，畢竟是你們的親兒子，想必你們也不會虐待他！”

奶奶捨不得，可還是讓他們帶走了啞巴哥哥。

走的時候，啞巴哥哥哭了，默默地流眼淚，不過他好像知道那才是他的親人，不排斥跟他們走了。

他走後沒多久，爺爺沒忍住還偷偷地去他們家看了他。

也難怪他爸媽遺棄了他，他上面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其中一個姐姐還是啞巴，跟他情況一樣。他爸媽怕人家說他棄養，良心不安才把他接走的。

因為我們村西頭的一個姑姑是嫁到他們村的，這姑姑來回上我們這走親戚就認識了啞巴哥哥，覺得啞巴哥哥跟她村裡的一個男孩很像（啞巴哥哥的親大哥），又聽說他們五六年前曾經丟過一個男孩，就把啞巴哥哥跟他們家連在一起了。

他父母知道後，就來把他接走了，怕村裡人議論他們，諷刺他們吧。

4,

剛開始回去，他的父母對他還算不錯，可能因為愧疚吧。

慢慢地就不行了，雖然是自己的孩子，可畢竟不是自己養大的，真的沒什麼感情。當他跟哥哥姐姐發生爭執的時候，他爸爸媽媽，不分青紅皂白就會罵他，他哥哥還會打他。他受不了反抗，他爸爸媽媽也會動手打他，打就打了吧，打了還懲罰他，不讓他吃飯。

最後甚至不讓他睡在房間裡了，讓他睡在過道里，給他一床破棉被。他委屈，他哭泣，他想回來找爺爺奶奶，可他不知道回來的路，也不會說不會問。

我們村的那個姑姑看在眼裡，心疼，就來告訴了爺爺他的在家裡處境。

爺爺特別憤怒，立馬騎車去了他們家。

啞巴哥哥看到爺爺，意外又驚喜，抓著爺爺的手不放，他爸媽看爺爺去了，很震驚的，說:“大爺，你老人家怎麼來了？有事？”

爺爺:“這孩子既然你們不好好養，我還是帶回去吧。”

他爸爸:“我們怎麼可能不好好養呢，您這從何說起呢！”

爺爺指著過道里的床鋪說:“難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好養，大冬天的多冷啊，你們連屋子裡都不讓他睡了。”

他爸爸有點尷尬地說:“哪有的事，這是我們收拾的破爛，不要的扔出來的。他跟他哥哥一起睡的，不信您問他！”

爺爺真的無語了，低頭看著緊緊抓著他的那隻手，已經被凍爛了，還紅腫的厲害，那麼冷的天，身上還穿著淡薄的衣衫，腳上還穿著單鞋，腳趾頭都露出來了，小小的身軀，瘦的可憐，好像回來這麼久是一點都沒長似的。

5，

啞巴哥哥被爺爺帶回來後特別的開心，在院子裡東瞅瞅西望望，又跑到村子裡東轉轉西轉轉，好像回來讓他覺得不太真實似的，他要確認才放心。

爺爺幫他買新衣服，鞋子，帽子，手套，還幫他拿藥治療他手上的凍瘡。奶奶是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給他補補啊。沒多久，他小臉都紅撲撲的了。

不過他真的不怕冷的，我在院裡玩一會兒就冷的跑屋子裡，他不怕，還去玩雪，奶奶把他拉屋子裡他一會兒又跑出來，奶奶看他高興就隨他玩了。

“多可憐的孩子啊，要不你們要了吧，你看你們倆女兒，要了他多好啊！”奶奶對媽媽說。

“是很可憐，可他有親生父母的，我們要他算怎麼回事啊？再說他不會說也聽不懂，也不好管教的，我們養不了。”媽媽如實說。

快過春節的時候，他爸媽又來了。

啞巴哥哥看到父母躲了起來，爺爺說:“你們又來幹什麼？”

他爸爸:“想把他帶回家去，來年春天讓他去學雜技，我們都打聽好了，人家包吃包住，待成年後每月還發工錢，您看他又不能上學，不如去學雜技，雖然辛苦點，但至少又一技在手將來不會餓著啊！”

他媽媽也附和道:“是啊，家裡已經有一個這樣的孩子，我們實在是力不從心，心力交瘁啊！”

爺爺想了一下，說:“你們說的也對，但他還那麼小啊，交給人家不放心啊！”

他爸爸:“沒事，正規雜技團的，還怕人家騙我們不成。”

爺爺沉默了，他捨不得啞巴哥哥，可他年紀大了，還能照顧他多久呢。無奈，點頭同意了。

哥哥，又一次被他父母帶走了，這次他沒哭，反而笑了。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他，後來聽村裡的那個姑姑說，他爸媽真的送他去了雜技團，他呢就毫無留戀地跟著雜技團走了，從此沒回來過。

這就是我的啞巴哥哥，三十年了，杳無音信，或許雜技團才是他最好的歸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