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高速公路還沒有通的時候,村裡的鄉路也還是泥窪一片,一踩一個泥巴印,遇上下雨,褲腳都纏滿泥巴,好些愛美的大姑娘在雨天都不願意出門,村裡的姑娘都巴望著往外嫁,娶進來的人,沒有幾個。
好在政策下來得早,老村長組織著人,挨家挨戶勸說,終於湊齊了人,修路的事提上了日程。
福娃是這個村少數不多留下來的壯勞力,他有個姐姐嫁去了別處,去年他老孃中了風,臥床不起,他肩膀上的擔子就更重了。
其他不說,光是這個“媳婦”問題就是頭等大事,時間慢慢悠悠地晃,福娃今年也三十好幾了,他上一回娶了個外地媳婦,辦了酒沒多久,就跑了。
“我去,這路得修!”還沒有等老村長動員到他這一戶,福娃就追在牛二叔家院子門外,高聲附和著,他戴著一個草編織的帽子,顴骨曬得黑了些,一個背心穿來鬆鬆垮垮。
起初,老村長還沒有認出他來,只覺得聲音耳熟,畢竟這村裡好久沒有出這麼大的事了,上一會把人聚齊還是說修橋的事。那時候,福娃還是個崽子呢!
“是得修,我也去!”牛二叔也附和著,老村長滿意地點點頭,他抽了一口煙,在花名冊上把這兩人的名字底下劃上黑槓槓,就高興地走了,臨走還不忘問福娃“你媽起得來床了不?”
福娃搖搖頭,村長拍了拍他肩膀,牛二叔滿是憐惜地看著他。
“要不,你別去了,你家的情況村裡都知道,錢也不會多收的”老村長遞了只煙給牛二叔,又給了福娃一隻,擺擺手示意他回去,讓他寬心。
“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功夫不礙事”福娃咧著嘴傻笑,黝黑的臂膀擦著額頭的密汗,村長和二叔互看了一眼,點點頭,村長又想起一些拒絕去修路的強壯力,很快他的笑容又皺巴起來,他望著遠方的路,想了一會兒,就告別了這兩人。
天上的太陽,像個紅柿子一樣軟糯時候,一天的暑熱才褪去,晚間的風很涼爽,秋老虎的威力在夜間也蕩然無存。
福娃將自家老母安置好,自己搬了一個板凳坐在院子裡,他遠遠瞧著那戶人家的窗戶,他時常這樣,一直瞧著那屋熄燈為止,他自己也記不得自己這樣有多久了,好像這樣能讓自己安心些,一個個無聊的夜晚也算有所寄託。
那屋住著的是個年輕的女人,一個人帶著個女兒,她老公老全原在鎮上礦上幹活,一場事故將人埋在裡面,人影也沒有見到一個,她才嫁過來時候,福娃也才娶妻,後來人家有了孩子,福娃媳婦也跑了。
福娃都還記得她才嫁過來的樣子,自己做夢也老夢見她,雖然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夢裡的事誰也管不住。
這樣的心思,讓白天遇見她的福娃顯得很窘迫。
那日,才開工,還沒有到晌午,工地上就出了事。那女人本來不用來修路的,老村長去了幾回也沒有勸住,那女人說“自己是在為娃娃積福”,村長也就無話可說,因為這事,村裡好些堅決不去修路的年輕壯勞力羞的趕緊報了名。
所以,大家都對這個女人打心裡很佩服,她把女兒帶到工地大家也幫著照看,可是,壞就壞在人多眼雜。吃飯時候,那小娃坐不住,非要自己跑去路上耍,大家都累了一個上去,吃了飯睡意就襲來了,正打著盹,就聽見“哇哇哇”的哭聲傳來。
大家趕緊跑出屋去看,那女人就先哭了出來,急得眼淚一把一把地掉。福娃安慰了她幾句,自己跑在最前面,著急地尋找。
“找到了,找到了,在這呢!”福娃最先趕到那,他激動地將那個小娃抱起,拍去她身上的泥土,才看到只是手上紮了根小毛刺,福娃仔細地把刺拔出來,才看到她的膝蓋摔了個口子,小女孩眼淚掛在臉上,哽咽著大喊“媽媽!媽媽!”
那女人跟著福娃的聲音趕來,一邊心疼又一邊感謝著福娃,這是他們第一次挨著這麼近,福娃的心砰砰地跳著,他咧著嘴傻笑,把孩子遞給那女人,她忙說著“感謝,感謝”又一邊急得哭起來,她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哭得更加傷心了。
那天以後,福娃的心裡更加不是滋味了。
他萌生了想照顧這個女人的想法,他問了老母親的意見,母親自然是他喜歡就好,末了,語重心長地補充了一句“你要想好,這樣的日子也不好過……”
福娃點點頭,他去請了村長,想讓這事辦起來更順利些。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勸動了村長幫他,他稀裡糊塗只記得自己說“我和她沒有什麼不同”,然後他就臉紅著回家等村長的意思。
那天,福娃在家裡正吃飯,村長就來告知這個喜訊,福娃激動地問了三遍,才讓自己相信這個事情,村長說“你小子,人家大妹子也覺得你不錯呢,還說要和你一起侍奉你媽,有福氣呀!”
福娃就這樣稀裡糊塗娶了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