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因為鄰居的事徐麗決定搬家了，她說要搬回曾經和爸爸一起生活的地方——張家。爸爸去世前一家人是和長輩一起住的，因為爸爸在張家是長子，下面只有個妹妹，上面有父母和一個高壽的奶奶。去世後徐麗搬出來住張謙羽也跟著，只是偶爾會回大宅子住幾晚。這次決定搬回去住我想徐麗多多少少是希望我能被張家認可。能被更多的人疼愛。但我並不是一個討喜的孩子。

第一次進張家大門時真切地感到一入豪門深似海。家僕們畢恭畢敬地站在大門兩旁，車子開進院子在大門口停下，我們三個人下車，家僕們就哈腰問好。這讓我有一絲訝異。我以前以為外公家就已經很有錢，很大戶人家了。這張家看起來更講究，像拍戲一樣。

“媽，奶奶！”我們進到大廳後徐麗朝沙發上的兩人叫了兩句。

“徐麗，我的寶貝曾孫子呢？”沙發上滿頭白髮的老太太朝徐麗身邊張望著。

“太奶奶！”在我們身後進門的張謙羽放下手中的包，一溜煙地跑到那個老太太身邊坐下。老太太看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溺愛和老人家特有的慈祥。這種表情是外婆沒有的，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這小子又高了不少！徐麗你們的房間已經打掃好了，小黃，幫少奶奶把行李搬到樓上去。”沙發另一邊穿的珠光寶氣的太太開口。

徐麗走到她身邊坐下。而我一個人就那樣愣愣地站著。就像在電視機前面看著電視裡的連續劇一樣。我想躲到不易被人察覺的地方去，可是身後的女僕衝我暖暖一笑，我便知道沒有地方可以躲。記得初到外公家住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心情，就像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被賣到富貴人家當丫鬟的感覺。

“媽，這是席莘，是張達的女兒！”徐麗衝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站著沒有動。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要不要笑？過去後要說什麼嗎？

看到我沒有要過去的意思那個貴氣的太太一臉不高興“看來這席家也沒有什麼家教嘛！一點都沒有大戶人家的樣子，一看就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人！”她臉色沉了沉打量著我。

這讓我很不舒服，很想趕快逃離這裡。但是我知道對這裡我一無所知，我又能去哪裡呢？連自己的房間在哪裡都還不知道。

“我爸爸姓張，他從來沒有教過我。能有什麼家教？”我壯著膽回了她一句。我最討厭有人說我的媽媽。

那個貴氣的太太被我的話一擊臉色更不好看了“這麼小就牙尖嘴利的。”她還想說什麼，但是被張謙羽打斷了。

“奶奶，你別欺負我的妹妹。這是我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妹妹。你別把她嚇跑了！”張千羽走過來一隻手搭著我的肩膀一邊說“走我帶你去你的房間，爺爺很早就給你準備了房間！”他特意把爺爺兩個字說得很重。好像要提醒著什麼一樣。

我跟著他上了樓。徐麗和她們聊著天。房間在二樓。

“喏，這個是你的房間，我的在那邊。”張謙羽把我帶到一個房間門口手指指向另一邊同樣位置的房間對我說“這兩個房間格局是一模一樣的。”

“哦”我輕聲迴應然後準備開門進自己的房間。

張謙羽拉住了門把，想了想對我說“這是爺爺給你準備的，在13年前就為你準備好了的！”

我愣住了。13年前，我才剛出世，為我準備房間？

張謙羽看出我的疑惑接著道:“爺爺和爸爸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我小時候他們就告訴我，我還有個妹妹，告訴我這個房間是給妹妹的。我問過爸爸妹妹去哪裡了？他說妹妹在替他守護另一個很重要的阿姨。席顏，你不要每次都那麼悲傷，爺爺和爸爸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牽掛了你13年。爸爸去世前最想見的也是你！他生病後和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讓我如果找到你要替他好好的照顧你。”張謙羽的話輕輕的結束了。

我的喉嚨像塞了一團棉花。是我在守護著媽媽嗎？我好想念好想念我的媽媽，為什麼？為什麼不等我長大？為什麼不讓我真正地守護你。

曾經越是快樂，越是不敢讓人回憶。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無意回憶起和媽媽在一起的日子，就像走在一個長長的小道上，越走越深好像陷下去了一樣，再次回到現實時。一團團的悲傷就迎面撲來，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張家老爺對我很好，那種好，就像媽媽對我一樣不用我去刻意討的。即使我不叫他爺爺，他還是一樣對我溫柔的笑。相反的他對張謙羽卻特別的嚴格。張謙羽也聽他的話。張太太就是那個貴氣的太太，她叫賴淑琴。她就是爸爸的媽媽。媽媽這個詞我無法和她聯想在一起。雖然不知道爸爸在世的時候這個奶奶對爸爸好不好，可能媽媽這兩個字對我來說是特別高尚的名詞，總覺得她沒有為人母的那份感覺。爸爸還有一個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他在張老爺子的企業上班，但是不住在這裡，偶爾回來一次。客廳裡掛著非常大的一副全家福。太奶奶坐在中間，兩邊站著張老爺和張太太。接下來是爸爸和徐麗，姑姑抱著一個小娃娃站在一旁，那小娃娃摟著她的脖子，很親密的樣子。那小孩就是張謙羽。他的眉眼和小時候一樣。姑姑一身淡色的博士裝，笑容裡洋溢著青春。那時的爸爸看起來也很精神，一手搭在徐麗的肩上露出淺淺的酒窩，眉毛很濃。回想起他去世前的摸樣。心莫名其妙地刺痛了，整張照片很滿，沒有空餘的地方是留給我和媽媽的，轉過臉不再去看。

“小丫頭！這些年委屈你了！”老爺子和我並排站著，他的眉毛和臉型和爸爸很像。他不知道在我身邊站了多久，直到我準備轉身走他才輕輕的發出聲音。

“我不覺得委屈，和媽媽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我不覺得這裡好。我有自己的家，可是我不能回去！因為我沒有媽媽了！”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好像是在對自己說。

“走吧，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他拍拍我肩膀後，雙手背在了後腰，向書房走去。

我跟在他後面，我內心無比地需要見一見這個人，這個不在這張全家福內的人。

一個20來歲的小夥子站在書架邊上，手裡拿著一本書，看向我們。最先入眼的是他高聳的鼻樑，然後是深陷下去的雙眼，看起來非常疲憊。略厚的嘴唇抿著。看見我們進來了，他明顯有些慌張，慌忙把書放到書架子上。

“小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我家小丫頭”老爺子一臉與有榮焉的模樣，朝饒青指了指我。

“你好！我是饒青”他朝我友好地伸出了手，示意握手。

我沒有理會他，四處打量老爺子的書房，書房掛了幾幅字。老爺子應該很喜歡孔子吧，這幾幅字都是類似：見賢思齊焉。之類勉勵的話。

“我這小丫頭，可是有點個性的。”老爺子並沒有因為我的不禮貌而生氣，繼續說道。之後老爺子問了他一些學校的事，畢業後有何打算，臨走的時候挑選了好幾本書讓他拿回去看，還囑咐他，讓他經常過來，說自己這裡有很多好書之類的。完全一副長輩關心晚輩的模樣。

如果我當時知道那天是他第一次進張宅，如果我知道他剛經歷了什麼，我也許就不會這麼對他了。我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至少我也會說“你好”。

（連載，業餘寫手，喜歡的可以關注，有存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