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病倒得很突然。
那年冬天,北方天冷,他和母親被妹妹接到了南方的一個濱海城市過冬。
春節臨近,妹妹給他們買好了返鄉的機票,兩人準備回老家過年了,父親卻開始咳嗽起來。
那一晚,他咳嗽不斷,呼吸也有些困難,根本躺不下,只能坐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妹妹和母親打車帶父親去了一家三甲醫院。
一上醫院門口的臺階,父親就邁不步了,妹妹和母親在兩邊扶著他,才進了急診室。
進了急診室,還沒有做檢查,父親就呼吸不暢,休克了。
急診的醫生不敢收治,直接把父親送進了ICU,就是重症監護室,當即進行了搶救。
搶救了10個小時,病情才穩定下來。
妹妹這才敢給我打電話。
當晚,我和大妹妹兩個人從濟南坐飛機趕了過去。
不過,我們守在ICU外面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求醫生盡最大的努力進行搶救。
過了兩天,老婆孩子和妹夫他們也坐車趕了過來。
經過兩次搶救,醫生都說出了奇蹟,在重症監護室住了十幾天的父親終於病情好轉了。
大年的除夕下午,我們終於接到通知,把父親從ICU裡推了出來。
在ICU裡父親有時糊塗,有時明白。
糊塗時就說護士們想害他,他要回家。
明白的時候,就直接說想要回家治療。
除夕夜,是我陪著他在急救病房裡度過的。
但他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肺癌造成的雙肺白化,而且肺癌已經是晚期,擴散了。
醫生根本不讓他出院,更別說輾轉五千里路回老家了。
第二天是春節,母親他們從妹妹家帶來了餃子,可是父親只能看著,不能吃。
這個春節是父親和母親這輩子唯一沒有在自己家裡過的春節,也是唯一在醫院裡過的一次。
在醫院裡又住了十幾天,父親一直要求回老家,說自己不想埋在異地他鄉,死也要死在老家。
給他用了十多支人血白蛋白,他的身體雖然恢復了一些,但是仍然不能坐飛機。
父親堅持回家,母親支援他,我們也沒有辦法。
當時還沒有直達的高鐵,只好買了中轉的火車票,而且因為是十分著急購買,也沒有了臥鋪。
於是,我和父母買了一個連號的三個座位,買了一個輪椅,就推著父親上了火車。
五千里路,20多個小時,父親躺在座位上,母親坐了一點兒座位,我拿了一個小凳子坐在旁邊。
當時在河北轉車的時候,我揹著父親,母親拉著兩個行李箱和輪椅,車站的一個值班人員看到後幫著我們,終於上了另一輛火車。
到了山東,我們直接去了已經約好的腫瘤專業醫院,讓父親先恢復身體,原來又進行了幾個月的治療。
陪父親在病房裡過的那個春節,是我一輩子最難忘的春節。
雖然父親在三年後走了,但是他拖著病體堅持要回家的急切表情卻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中,歲月也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