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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你怎麼了。最近好像很不在狀態。這次成績又拉下來。學期開始的時候不是還說已經恢復精神,信心百倍了嗎?”

我戴著耳機躺在床上。雖然三姑娘說得每句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但我還是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也不願意回答她。

她走開了。

頭疼。最近頭疼得越來越頻繁了。我可能是患上什麼不治之症了吧?不過,倒也無關緊要。治不治得好,我的人生都快要毀掉了。我喪失了學習能力,看不進去書,背不進去重點,甚至連字都寫不好。

一切都只是因為那一次在跨年晚會上摔倒磕到後腦勺嗎?

“依依,姜子紀找你。他在樓下等著呢。”

又來。我把頭捂在枕頭下面:“讓他走吧。我不想理他。”

頭好疼。這次持續了好久。不只是頭疼,感到胸口發緊,難以呼吸。這間寢室變得好悶,像一個正在被抽走空氣的真空瓶。我從床上坐起來,披上外套,穿上鞋子。

“姜子紀在哪邊?”

寢室樓有兩個出口,一個在樓東面,另一個在樓西面。我並不想見他。只是想單獨出去走走。得知他在東面,我故意從西邊出口跑出去。

星空璀璨。以A市的天氣,難得能看到這麼晴朗的夜空。我的呼吸順暢了很多。

“沈依依!沈依依——”

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循著聲音走了幾步。聽得更清楚了。真的在叫我的名字。

是姜子紀?!

過了這麼久這傢伙居然還沒走。還在喊我的名字。天吶。他到底想幹什麼?!我本打算過去找他,轉念想到,萬一他在那邊搞出什麼大動靜,自己再過去,豈不是會很難堪?

我決定躲遠一點。嗯。至少要離開這邊的寢室區。認識我的人太多了。很危險。

我越走越遠。怕什麼來什麼。背後好像還有腳步聲。有人跟了上來。什麼情況?!是誰認出我來,要把我叫回去嗎?我跑起來,背後跟著那人也跑起來。

“依依!你,你別跑!”

是三姑娘?她怎麼也下來了?

“你別跑!姜子紀叫你呢。他找你好多天了,你去見他一下吧。”

我搖搖頭:“不了。我想出去走走。你回去吧。”

“最近你是怎麼了?你們吵架了嗎?”

她該不會認為我跟姜子紀是情侶吧?我懶得解釋,徑自向遠離寢室的方向走去。

“等等。咱們一起吧。”

夜校園別有一番景緻。以往我很少夜間在學校裡走動。

寬闊曠長的大道,兩邊的高大的樹木成蔭。路燈把我們兩個的影子拉扯得時長時短。頭漸漸不疼了。胸口也不悶了。我的心情慢慢好起來。

“是不是這些天又頭痛了?”三姑娘突然問我。

我點點頭,隨即笑道:“沒關係。姜子紀還騙我說…我要得到能力了。其實,應該是我要得絕症了吧。”

她握住我的手:“哪有什麼絕症啊。頭疼而已。明天我帶你先去校醫院看看。不許反駁噢。忍了這麼久都不告訴我們,有拿我們當朋友嗎?”

由她去吧。反正明天是週末。不會耽誤她上課。我自嘲道:“像現在這種記不住東西理解不了知識的狀態,跟得絕症也沒什麼區別吧。”

她打個哈哈,把話題轉移開了:“不如咱們出去走走吧。那邊的夜市有家燒烤還不錯。咱們去吃燒烤唄。”

真不怕變胖哦。去就去吧。女神都不怕,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十點多了。今天天氣有點涼。走出校門,我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姜子紀還在樓下找我嗎?也許他已經被宿管阿姨趕走了吧。我跟三姑娘一起來到燒烤攤,稍微點了幾樣小吃。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來吃東西的心境。

隔壁桌上坐著幾個男人,邊吃著燒烤邊喝著啤酒,很吵鬧。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心情被一掃而空:“烤好了咱們就走吧。那邊那幾個……”

我明明說話聲音很小,卻不知怎麼被那張桌上的幾個男人聽到。他們站起來,帶著醉意,走到我們桌邊。

“怎麼著小妞,哥幾個喝酒吵到你們了?”

真倒黴。我也算禍從口出。我沒有理會他,站起來,準備走開。一個男人卻忽然拉著我的胳膊:“小妹妹不想理我嗎?”

他們想幹什麼?!我一激靈,用力想甩他的手。可他的力氣很大。我甩不掉。

“你,你放開我!”

這幾個醉漢這時候才看清三姑娘的模樣來:“誒呦。這兒還有個這麼漂亮的妞呢。沒想到啊,大半夜的出來吃燒烤還有這種好事。小姐,開個價吧,多少錢一晚啊?”

三姑娘哪裡是受得委屈的脾氣,一個耳光掄圓了抽過去:“閉上你的臭嘴!”

“呦呵。小妞性子還挺烈啊,連我都敢打!兄弟們,抓住她。今晚我非得好好給她上一課不可!”

趁著注意力都在三姑娘身上的機會,我從那個抓我的醉漢手裡掙脫出來。見我脫身,三姑娘衝我大喊:“依依你快跑!快跑!”

彷彿是怕我猶豫,她沒等我說話就一口氣喊完:“你快跑!不要管我!我有能力的!你快跑!跑回學校去!報警!快啊!”

我的腿不受自己控制地跑起來。那幾個醉漢看我要跑,還聽說我要報警,派了兩個過來追。被鉗制住的三姑娘不知從何爆發出一股力量,硬是帶著兩個醉漢往前趕了幾步,把那兩個搖搖晃晃要上來追我的醉漢一起撞倒在地。

“你別看我!跑!!!”

我發瘋似的狂奔。快。我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麼快過。擔心被醉漢追上,我連頭都不敢回。學校的門,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我跑進學校,迎面正撞上一個人。我們兩個同時摔倒在地。

“依依?你,你這是怎麼了?!”

姜子紀?我顧不上問他怎麼會在這兒,發狂吶喊著:“快去,快去救人!在外面!燒烤攤上!她被幾個流氓圍住了!”

姜子紀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我的叫聲驚動了門口的保安。幾人一同衝出去校門,朝著燒烤攤的方向跑去。

得救了…嗎?

我醒來時,天色大亮。有人在握著我的手。是姜子紀。我四下看看。這裡是醫院,我正躺在病床上。

感覺到我的動靜,趴在我身上睡著的姜子紀也醒過來:“你醒了啊。”

“嗯。你,你的臉怎麼了?”

他臉上打著個補丁。

他笑著,把自己的包拿過來:“你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八寶粥吧。”

病房門被開啟,四姑娘走進來:“依依醒了?怎麼樣,現在,感覺還有什麼不舒服嗎?”

“她怎麼樣?!”我問。

“嗯?身體哪裡不舒服?”

“她怎麼樣?!”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我心臟一抽:“你們該不會告訴我…不可能。她,她不可能會有事啊!她明明,明明會放電的。那幾個流氓怎麼可能奈何得了她?!走的時候她還跟我說,能用自己的能力把他們都……”

兩人仍然沒有說話。我的情緒一下子失控了:“為什麼會這樣?!我,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要衝著我來?!你們都有能力,唯獨我沒有!你們有能力而且還好好學習,我想好好學習,可我的腦袋也不管用!為什麼?我是不是上輩子做錯了什麼事情,讓我這輩子被這麼懲罰?”

我抓住姜子紀的肩膀,撕心裂肺地哭著,喊著:“你還騙我,你還騙我說我會有能力。害我期待了好長時間!都怪你,要不是你騙我,要不是你在樓下喊我名字,我也不會跑那麼遠,她也不會跟著我,現在哪裡會變成這個樣子?!”

姜子紀沒有說話,任由我哭,死命地搖晃他的肩膀。

然而,一旁的四姑娘卻把我用力拉開。我看著她。她一樣痛哭失聲,但眼裡卻滿是責備:

“你憑什麼怪罪他!你知不知道他都為你做了什麼?!”

姜子紀抬手示意她別說,但她的情緒早已脫離控制:“你不要攔著我!沈依依,你居然能抱怨這個世界對你不公平。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你了!你以為我真的有什麼超能力,讓死的物體說話?你以為姜子紀真的有什麼超能力,能隨時變出你想吃的東西?你以為…你以為她不想反抗,她不想電倒那幫流氓?!”

她哭得說不下去了,我卻完全被她的話吸引住注意力:“你,你說什麼?!”

姜子紀嘆了口氣:“還是我說吧。依依。你還記得高三上學期那場籃球比賽嗎?”

“什麼籃球比賽?”我努力回想,不明白他的意思。

“算了。不提這件事。我可以解釋。梓瞳她們的確沒有什麼超能力,我也沒有。也可以說,這些,都是我們騙你的吧。”

“騙我的?”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話:“怎麼可能是騙我的?我明明感覺到梓瞳…還有,還有薇婭,她還放電電過我。而且,你不是可以隨時變出我喜歡吃的東西嗎?”

他攤開手:“我哪一次變吃的不是從包裡拿出來的?如果我能變,為什麼不空手變呢?”

他站起來,扶著泣不成聲的四姑娘坐下,道:“高三那件事之後,你得了臆想症,會憑空幻想出很多實際並不存在的事情,和對話。最開始比較輕微。後來發展地越來越嚴重了。其實你的高考成績沒有特別理想。準確地說,還稍微有點發揮失常。你本可以上更好的大學去。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吧。”

這麼說,我對於高三一年的記憶確實很模糊,一片混沌。甚至,我連班裡大多數同學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

“嗯。高考之後因為發揮時常,你的病情加重了。醫生說,這種病要藥物治療,輔以溫暖,陪伴,引導。絕對不能再受到刺激。隨著時間推移,病情會有所好轉的。”

“因為你的病情還不是很嚴重,而且不具備攻擊性,所以景江大學同意錄取你。”

我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成績不是比我好嗎?你也發揮失常了?”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繼續道:“上大學之後,你的病情不太穩定。偶爾發作。在進班之前,我就跟你這幾位室友們說了。知道你的情況之後,她們都答應配合我一起幫助你治療。所以,在你臆想出她們有特殊能力的時候,她們沒有笑話你,而是配合著你的話。有就是有吧。如果她們不那麼說,你產生的矛盾、自我懷疑各種負面情緒堆積起來,對你的病情只有壞處。”

我迷茫地望著他。“現在明白了嗎?因為病情反覆,有時發作,但大多時候沒有問題。所以,偶爾你能看到她們和我使用‘超能力’。漸漸地,無論是你有沒有處在發病的時候,都會認為,我們是真的超能力者了。”

四姑娘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下來。她看著我,道:“姜子紀跟我們說這件事的時候,最開始我們都有點接受不了。是他…求著我們幫忙的。後來你認識的大多數同學,他都給打過招呼。”

“其實以他的成績,錄取咱們學校的王牌專業都綽綽有餘。他就是為你才來的景江大學。”

姜子紀站在床邊。我難得地主動向他伸出手,被他馬上緊緊握住:“怎麼了?想下來嗎?”

望著這個瘦削的男人,我問:“你給我的那些吃的,都是…幻覺嗎?”

“都是我事先準備的。你喜歡吃什麼我還不都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騙我說我也快要得到超能力了。”

其實這個問題不用他回答,我就能猜到答案。應該是怕我情緒一直低落,編織的安慰我的謊言吧。可惜,我的病情時好時壞。幻想過別人有能力,卻偏偏沒有幻想出自己的。這個善意的騙局最終還是被戳破了。

他的手大而溫暖。被他握住,我們的血脈彷彿連在一起。

雖然我腦子變得不太靈光,但我已經完全聽懂了姜子紀和四姑娘的話。我感到釋然。曾經如山的壓力,都伴隨著面前兩人,還有,三姑娘,大姑娘,乃至我認識的形形色色的人為我釋放的善意而消失。

恍惚間,我對姜子紀說了一句什麼。他走上前來,用力地把我抱在懷裡。四姑娘靜悄悄地退出病房。

其實現在不該她離開。我反抱著姜子紀,眼神卻望向窗外。窗外,黃色風信子盛開一片。

他凝視著我的眼睛,忽然溫柔地笑了:“不如你以身相許吧。”

與他相視,我第一次回答得這麼輕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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