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婚了,抱著女兒,看著他一瘸一拐地遠去。
我心如死灰。
我以為我們倆的婚姻會堅如磐石,沒想到卻在不到三年的時間裡,消耗殆盡,失去了彼此。
我當初不顧一切飛蛾撲火,如今,不明就裡的人都說是我嫌棄他腿有了殘疾。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從沒嫌棄過他,我才是被傷害的那一個。
那年我高中畢業,只上了一個普通的大專,學的是財會專業,畢業以後,母親幫我安排在她所在的國企,在財務辦公室當了一名財務人員。
我母親是企業的會計師,父親是某單位的局長,家境殷實。
記得那天,我需要一個數據,當我第一次走到車間的門口時,被裡面嘈雜的聲音,嚇得停住了腳步。
我站在門口,望著裡面林立的機器,頭頂上飛馳而過的天車,都不敢動了。
我站在門口進退兩難,這時候一個帶安全帽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他個子高高的,長了一雙笑眯眯的眼睛。
他笑著看著我說:“你是找人嗎?”
“我找你們車間的統計要個數據。”
他讓我跟他走。
我跟在他後頭磕磕絆絆地走著,防著腳底下防著頭上,他轉過身來,看我走得艱難,就一下拉住了我的手,我當時臉刷的紅了,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跟異性接觸過,我掙了兩下。
他說:
“我害怕你摔倒,這車間很亂的。“
他拉著我的手到了車間的二樓,給我指了個辦公室,我進去問完了事情出來的時候,發現他還待在外面。
他依然笑眯眯的看著我說:
”我估計你出去的時候找不著路,我把你送出去。”
他依舊拉著我的手,把我送了出去。
第一次被男孩子拉手,我心跳得厲害,這件事情過去以後,我們好久沒有過交集。
再後來就是在“五一”的勞動表彰會上,我又看到了他,知道他叫朱六一,一車間的技術主管。
一聽到他的名字,我撲哧一下笑了,旁邊的人都看著我,我忙把嘴捂住。
表彰結束之後,我在廠門口碰到了他,他攔住了我說:
”你當時在笑什麼。“
我沒想到他在幾千人中間會發現我,我當時心動了一下。
笑著說:”沒什麼,我是覺得你的名字很好笑。“
”是嗎?這是當時我爺爺取的,他六十一歲有的我。“
我當時笑得很開心,我們互相留了電話,從此,兩人的交往一發不可收拾,他風趣幽默,經常能惹得我開懷大笑。
我的父母都是那種刻板的知識分子,尤其是母親,會計使她對所有的事情都特別謹慎,有時候嚴謹的不近人情。
從小在他們的影響下長大,我也小心翼翼的,在他們的教導下按部就班。
我總覺得我的生活過得死氣沉沉的,沒有一絲活氣,我真的不喜歡這樣的家庭氛圍,可我又逃脫不了。
可是跟六一認識以後,我發現生活變得那麼美好,人也活潑了許多,臉上也多了好多笑容。
終於紙包不住火,母親知道了這件事情,回到家裡就給我一通的訓:
”你瞭解他情況嗎?你知道他的家庭嗎?你知道他生活的背景嗎?你們門不當戶不對,生活在一起的不會幸福的。“
多年的捆綁讓我起了叛逆,我第一次跟父母頂了起來:
”喜歡是個人的事情,不是他的家庭,這跟他家庭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跟他們家庭生活在一起。“
這麼一來,本來還偷偷摸摸的關係,被拿到了明面上,我們光明正大地開始談戀愛。
父母實在沒有辦法,就讓在深圳的工作的小姨,把我押到了深圳,希望讓我冷靜一段時間。
剛到深圳的時候,小姨把我關在家裡頭,要不就是形影不離地跟著我,那段時間過得甚是煎熬。
手機,錢包一律上交。所以我哪裡也去不了,我只能在站家門口的立交上,看著橋底下,車水馬
龍,想象著朱六一現在在幹什麼?
天黑了,開始下橋往家走,我路過一個坐在橋上的流浪漢,他穿著一件很髒的大衣,坐在那裡,看著我。
路過我時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我看了一眼,走了幾步,又回頭,發現那目光緊緊地盯著我,有點熟悉。
我跑了回去,真是朱六一,頭髮又髒又亂又長,鬍子草一樣長滿了全臉,要不是那個那個熟悉的眼睛,那就認不出來他了。
我們兩個當場抱頭痛哭,我沒想到他會追我到深圳。
後來得知,知道我被父母送走以後,但不知道送到哪裡。他不敢問我父母,找到了我一個姐妹,他們大概分析了一下情況,最後的結果,我只有去小姨那的可能,他就不顧一切地跑到了深圳。
他傻乎乎地在深圳大海撈針,一個月的時間,他身上的錢花完,不敢住店,只敢吃點簡單的東西,還好就是深圳的天不冷,他可以露宿在任何一個地方。
他當時說,如果再找不到我,就回去跪到我家門口,跪死也要讓父母告訴他。
當時我就把朱六一領回了家,小姨給父母打了個電話,家裡人都很無奈。
我們倆緊緊相擁著,從那一刻,我們再沒有分開過,一直手拉手,害怕一鬆手,彼此又找不著了。
回到家以後,父母看著我鐵了心,也就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說了一句:
”你選擇的路,你不要後悔就行。“
我深情地望著朱六一:
“不會的,他會一輩子對我好的。“
“你們的事情我不管了,你們有什麼事情,也不要找我們。“
父母說得很決絕,做得也很決絕,從此以後,我們的事情,他們真的再沒有過問過。
小區有出售的二手房,房很舊但算便宜,回去之後,我拿出從小到大攢的壓歲錢零花錢,和我工作這兩年攢的錢,加上朱六一兩個月的工資,我們買了一套舊房子。
朱六一說他家境不好,工資每個月經常貼補家裡,兩個月的工資是他的全部身家。
雖然他沒錢,雖然房子舊,但我也很知足,能生活在一起,再苦,再累,都是幸福。
房子裝修好以後,忽然就呼啦啦來了一大堆他家親戚,把我的木地板踩的一塌糊塗,沙發弄的亂七八糟,屋裡整得烏煙瘴氣。
他那人個不高卻咄咄逼人的母親,從見面開始就冷著臉,一付看不起我的樣子,讓我委屈又難過。
他的家就在離我們百里之外公里的農村,我從來沒有去過,只知道他家有父母,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兩個妹妹已經成家,弟弟還沒有結婚。
以前我覺得,這跟我毫無關係,事後才覺得我大錯特錯。我們結婚的時候,所有的例外就從這裡開始了。
彩禮沒有,首飾沒有,酒席錢沒有?卻還非要在農村辦酒席。
我和他說:
“農村辦酒席不方便,我們就在城裡包席算了。
他卻說:
“如果在外頭辦,父母會讓人在村裡指脊樑骨。”
在村裡辦酒席真的很麻煩,院子裡做飯,幾乎全村的人都來,我都快要被累死了,給每個人敬酒,還不能坐下歇一會兒。
朱六一告訴我,堅持堅持,也就這一天。
人仰馬翻的一天終於過去去,我覺得太辛苦了,一點也沒有結婚的喜樂。
酒席我們出錢辦的,所有的禮錢卻是他父母收了,這都沒關係,還好第二天我們就回來了,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人都要散架了。
想著結婚的時候,父母們都沒有露面,我很傷心,心裡有一點點恨父母,我們提了些東西,來到父母家,開啟門母親說:“東西放下你們走吧。”
我抹著眼淚走出了父母家,朱六一抱著我說: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剛開始的日子,真的很美好,我們一起上班,下班,一起買菜做飯,手牽手出去逛街,我覺得太幸福不過了。
朱六一疼我,愛我,我也一樣,我覺得我們把彼此都刻在了心上,愛得撕心裂肺,愛得離開對方就馬上會死去的感覺。
結婚第二年,我懷孕了,高興地直轉圈圈,從此家裡的事情,他全部包了,我就是家裡的太上皇,只是動動嘴而已。
他總在深夜擁著我說,他會愛我一輩子兩輩子,生生世世。
就是這一年,母親退休了,父親還有幾年才能退。
他們有時間就出去旅遊,過得甚是逍遙,他們是真的能狠下心來,不過問我的一切事宜。
我快到預產期的時候,意外發生了,朱六一在車間幹活的時候,出了事故腿被壓了。
送到省醫院之後,領導說了,不惜一切代價,要把腿保住。
我在家裡聽到這個訊息,一驚之下又導致早產了。
真是兵荒馬亂,我在同事在照顧下被推進產房,心裡卻擔心極了躺在另一家醫院裡的他,而我卻還沒法去看他。
第二天傳來的訊息是,腿能保住,但會留下殘疾。
但同事支支吾吾的,好像有話要說,問她怎麼了,她說她打電話告訴朱六一我生了個女兒時,電話裡嘆了一聲氣,就再什麼都沒說。
我當時聽了以後,不以為然。
我想朱六一剛受了那麼嚴重的傷,哪裡還能顧上其他,估計只是沒說話,或者剛當爸爸不知道說啥。
幾天後,我出院了,他卻還在醫院。
而我坐月子又不能出門,整天照看孩子,還要擔心他好不好,日子過的特別煎熬。
我打電話給他,他總是敷衍幾句就結束通話,我想,他是猛然遭受打擊還無法接受吧。
我儘量在電話裡安慰他,告訴他不要緊,一切都過去了。你現在是爸爸了,快點好起來,女兒在家等著你呢。
可他從頭到尾都未曾問過我和女兒一句,連一句關於我早產的事都沒提過。
我在家坐月子,全程都是同事過來看我。
婆婆氣勢洶洶地來了一趟,我以為她是來看我月子的,結果,婆婆看都沒看女兒一眼,劈頭蓋臉吼了我一頓。
說不是因為我,朱六一不會留在廠裡上班,早和他親戚去廣州打工賺大錢了。都是因為我不要臉的纏著他,才落得這麼倒黴,後半生都要瘸了。
還說,怪不得我父母把我趕出來,生孩子都不看一眼,一準時早知道我命不好,剋夫。
我的天啊,我才生了孩子6天,抱著孩子坐在床上,被罵的渾身直哆嗦,淚流滿面到說不出話來。
我同事實在看不過眼了,連說帶推,才把朱六一他媽送走了。
我哭著給朱六一打電話,沒聽幾句,他就不耐煩地說:
“我媽說你幾句,你哭什麼哭,真喪氣!”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拿著被他掛掉的電話。
我在同事的幫助下,熬出了月子。
廠裡為了照顧我,給了我五個月的產假,產假快休滿的時候,朱六一出院了,瘸著一條腿。
我當時心疼得直流淚,安慰的話剛到嘴邊,就被他一句吼了回去:“哭什麼哭?!我還沒死!”
從此以後,他簡直變了一個人,從前的一切彷彿就是一場夢,他不管家裡的一切事物,包括女兒,也從不看一眼。
我體諒他,他可能是因為一條腿殘廢了,心情不好了,我把姿態放到最低,處處讓著他。
女兒我一個人帶著,從不讓他插手,五個月到了,我要上班了。雖然廠裡給他發著補貼,但畢竟少呀。
沒有辦法,我在院裡找了一個退休的大媽白天幫我看女兒,晚上我接回來,星期六星期天我自己看。
終於有一天早晨,孩子有點拉肚子,走的時候地上被弄髒了,我趕著上班來不及收拾了,好言好語對床上的朱六一說:
“早飯給你放好了,你一會兒起來,把地上收拾一下。”
他連聲都沒吭一下。
晚上下班到大媽那兒把孩子接回來,進屋以後,朱六一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早上孩子的屎,還在地板上。
我當時鬱悶的,一口氣就堵在了心口,但我努力控制自己沒有說什麼。
那天我下班時帶了把韭菜,晚上準備給朱六一烙他最愛吃的韭菜盒子。
摘菜的時候,女兒的學步車晃到了我的跟前,開始抓我手裡的韭菜玩。
這時候朱六一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了一聲:
“以後有的時間給你乾的,現在著什麼急?”
一句話,就扎到了我的心,他這是看不起女人,連他自己的女兒他都看不起,我隱忍已久的情緒爆發了。
我把韭菜撒了一地,問他到底什麼意思?有話就直說。
“我說錯了?女人就是這樣呀,天生就是下賤幹活的命。她以後不就是得幹活伺候爺們嗎?
想當年你也是千金大小姐,不照樣跟著我過的豬狗不如!我就是後悔早沒聽我媽的話,不該和你這個命不好的女人結婚!啥也沒落到不說,還害我落到這個樣子!”
他說話的樣簡直像個流氓,我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朱六一你卑鄙無恥,那是你自己的女兒,我忍讓你這麼長時間,是因為我不想讓你傷心。
你,竟然有這麼噁心的想法!
他沒有再說話,但他不屑的眼神出賣了一切,我才知道我簡直就是一個笑話,我從一個公主,把自己變成了僕人,並且一低再低。
從此後,我的苦日子就此開始了。
他每天喝酒,回來就找茬和我吵鬧,家裡被他砸的亂七八糟。
吵鬧中我才知道,婆婆一早就給我們算了命,說是我命硬,娶了我不會有好結果。
可是朱六一沒聽她的,現在這下好了,我成了朱家千古罪人了。
我起初怎麼也不信,竟然能有人為了這種無稽之談真的怨恨別人。
我還以為朱六一也許是因為自己受了傷,不想拖累我,才故意想離開我們母女。
我苦口婆心地和他解釋,表白,告訴他我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腿。這輩子,窮是他,富是他,殘疾是他,無恙還是他。
可幾個月之後,我發覺是我太傻太天真,朱六一說,想好好過也行,叫我爸媽給我一筆錢。
他現在腿不好了,估計以後也沒啥發展了,叫我爸媽出錢給他做生意,他就繼續和我過,要不然他太虧了,被我害得腿殘了,還啥也沒落到。
婆婆也說,當初不是覺得我是獨生女,家裡又條件不錯,怎麼也不會讓大兒子娶我進門的。
我這才在撕裂肺的痛苦中看清了,原來人性真的沒那麼美好。
可能我父母決絕的姿態,讓朱家徹底失望了吧。朱六一開始肆無忌憚地欺負我,甚至有了家暴。
我們的婚姻終於走到盡頭,朱六一拿住撫養權不鬆口,我要女兒就沒房子,我要了女兒。
那時廠裡已經給朱六一調了工作崗位,一個月四千多塊工資。可他拒付一分撫養費,還到處和別人說都是因為我命不好害了他,婚前就算過命的。
這時候,從來不管我的父母出面了,母親找到廠領導,據理力爭,為女兒爭撫養費,最後決定,每月直接從他工資扣除600塊錢給我,直到女兒十八歲。
我一直以為父母放棄了我,沒想到在我離婚後,他們第一時間把我和不到一歲的女兒接回了家。
此刻的我才終於明白,這世上能堅持愛你的,只有父母啊。
父母把女兒寵成了小公主,我只希望在她幼小的心靈裡沒有留下陰影。
父母給我帶著孩子,我沒有了後顧之憂,開始拼命學習考各種證書,孩子慢慢長大,父母年年變老,我有責任和義務,讓他們過得更好。
我不會想我第二段的婚姻會在哪裡,但我相信,只要努力我會有幸福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