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我去找朋友玩,路過一家小小的花店。
店鋪門大敞著,也不見人,只有滿地的花材,一片混亂。我想起朋友那張黯然神傷的臉,猶豫了一會兒,終是走了進去。
——沒有女孩是不喜歡花的,能用這樣一點抓得住的小美好,給她的今日帶去一抹亮色也是好的。
站在店裡苦等許久,我才等來一個抱了滿懷花的人進來了。
“不好意思,才進完貨回來,還沒來得及整理。”對方將花放下,邊收拾桌子邊不好意思地給我道歉。
是一個年輕女人,年紀似乎和我差不多,略長我一點。穿著T恤短褲,戴黑框眼鏡,綁起來的馬尾辮辮梢跟著步子一跳一跳的。倒不像個花店老闆娘。
我衝她笑了一下,指著一叢不識名字的花問:“這個怎麼賣?”
“一枝枝賣。”對方答得倒是很快,答案卻使我哭笑不得。
這人可真迷糊,我暗想。我當然知道一枝枝賣啦,要論桶賣,我這種窮鬼才不會進來。
我彎著腰在一簇簇嬌花嫩蕊前仔細看了一會兒,最後選了幾枝綠桔梗,請她幫我挑選幾枝別的,再搭些配草包成一小束花出來後,我坐在高腳凳上刷起了手機。
謝天謝地,這種時候還有手機這種東西給人一個逃避社交的藉口,不然讓我單獨和一個陌生人待在這小小空間裡,多難受!
我正慶幸,對方卻隨口攀談了起來。
“你買了送好朋友啊?”
“啊?”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看到她詢問的眼神後才後知後覺。“啊,對,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尷尬地笑了一下,祈禱能趕緊結束對話。
哪知對方的心情像是突然被點亮,臉上綻出笑,眉眼都燦爛了。她同我說,綠桔梗挑得特別合適,綠桔梗花語是堅強、勇敢,最適合送給心情不好的朋友。接著,她打開了話匣子。
這下我可再不好意思玩手機了,摁滅螢幕,和她攀談起來。倆人從最近的熱門綜藝聊到了社會新聞,最後聊起了她的生活。我一邊驚訝於她居然有了孩子,一邊看她手上忙個不停。
“你想用什麼紙包?”她問我
“你看著包吧!”我懶得理這些雜事,全權交由對方決定,然後蹺著腿看著她拿著幾張包花紙在那裡挑來比去,像在鏡子前比畫著挑選新裙子的小姑娘。
“這個,這個最好看。”她高興地拎著一張包花紙之給我看。
我點頭,看她左三層右三層地包得認真,又舉起包完的花左右打量,忽然皺起了眉。直到她又再度高興起來:“我再給你挑根緞帶綁著吧,看起來更美!”
往常買一小捧花,老闆都是隨便用報紙或者牛皮紙一裹就完事了,敷衍地用透明塑膠紙包也不是沒有過。我是頭一回遇見陣仗這麼大的,還給我扎緞帶。
我感到受寵若驚,連聲道謝,誇她仔細。
“我呀,也是看人來的,”她衝我眨了眨眼,一臉狡黠,“對別人我可不這樣。”
我被逗笑了,心情突然一片明朗,一如店外的好天氣——為她這一點點的善意,也不僅為她這一點點的善意。
活在世上的時間越來越多了,晝夜交替,四季輪轉,卻越來越少遇見這樣純粹的善意,慣見的都是人們為了一些錢的事情而互相撕咬的場景。
以前總是勸別人要做體面人,如今我再也不說了,開始覺得勸別人“體面”實在是太高看得起人。更多時候,能做個人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那種時候總感覺,我從來就沒看清楚過這世界,繼而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這種認識讓我無法平靜下來,整個人都處在憤怒裡,一點就炸。
但,這一刻,我是平靜的。
我知道,從對方手上接過來的,不僅是繫著緞帶的花,還有那珍貴的、溫柔的、來自人身上的情誼,它讓我得到了短暫的治癒,又重新相信了那些書上寫的充滿柔軟與希望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觸控得到的。它們也並不遙遠,就藏在日常生活的“轉角”裡。只要一點點,便足以讓人重新愛上這個世界。
和朋友碰面後,我將花束送給了她,並附帶講了這段買花的小插曲,以及“在上一個長長的低潮期,我是如何從別的朋友那裡得到滋養,重新舒展開來並且變得堅韌”的故事。
“我想把我從朋友那裡接收到的,也傳遞給你,”我告訴她,“未來,也希望你能傳遞下去。”
我回她:不是人生不夠美好,是人生大部分時候都不美好,所以那些美好時刻才彌足珍貴、充滿力量。而這些力量,就是支撐著我們熬過那些人生至暗時刻的光明信仰。
當善良遇見善良,世界便總會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