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來,它成了我想忘卻忘不掉的事,我想是時候說出來了。
事情發生20世紀90年代,那時候我讀小學三年級,住在山區裡。我們上學要走一個鐘左右,還是一段人跡稀少的山路,其中一段山路間有一條小河,大概三米寬,河中放著兩塊巨大的岩石,兩石之間以及河邊各留有小小的出水口,這就算一座“橋”。平時我們過“橋”得跳過這三個出水口。“橋”的上游是個小平攤,“橋”的下游是個5米左右長的45度陡坡,坡底是個深不見底的大湖,墨綠偏黑色的湖水,看著就令人頭髮發麻。小時候聽村裡的長輩說,那湖底下埋著很多解放前留下來的刀、槍之類,不知道是真還是假。出事之前,我對這個湖是既好奇又害怕,不過怕也沒辦法,這是上學的唯一之路。我每次經過這裡都不敢往湖下瞧,更不敢一個人去上學,得三五成群的一個跟著一個跳過去。
遇到下大雨,水漲了,我們只能在“橋”的另一邊等著。靠近學校那邊的“橋”頭上住著一戶人家,屋子是破舊的小土房,夫妻兩人帶著一個孩子,據說是為了躲避計劃生育在這裡住下的。妻子體型偏胖,面板白白的,我們大家都喜歡親切地叫她珍姨,丈夫瘦瘦黑黑的,我們叫他寬叔,孩子還不會走路。珍姨家人很好,每次水漲了回不了家,他們都會開啟家門讓我們進屋避雨。有時候,水不是太急的時候,他們還會把我們一個個抱著走過“橋”。
出事時候只記得是個夏天,那幾天幾乎天天下雨,偶爾幾場大雨。那天早上還下著小雨,我和同村的三個同學揹著書包撐著雨傘就去上學,因為前一天晚上剛下過一場大雨,泥濘的小山路到處是小水坑,經過“橋”時,發現河水還沒有完全退下去,我們都不敢過去。對面的珍姨看見了,她叫我們在對面等著。她披上雨衣叫上她老公,他們像平常一樣一人跨在一個出水口上(另一個較小的出水口,水比較慢,我們自己走過),等我們都過去了。她要抽回腿往回走的時候,腳下一滑,只聽見“啊!”一聲,她失去重心直往陡坡下滾入了混濁翻滾著的湖裡,在水裡努力地撲打著,她不會游泳……我們幾個孩子嚇得一下子就哭了,大叫著“珍姨”“珍姨”……寬叔也慌了,湖底深,水也急,他急忙回來試圖從邊上下去。我們急得邊哭邊找繩子,以為可以拋給珍姨,可等我們找到竹竿時,珍姨已經沉了下去……我們崩潰了,痛苦又絕望地叫著,寬叔在水裡發瘋地叫著,怎麼也找不到珍姨了。我們幾個走下水邊,努力地把竹竿遞給寬叔,寬叔邊哭喊邊制止我們走下去……那個畫面讓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多年以後誰都不敢談起,只要一說到這座“橋”,我們幾個都會哭。我們親愛的珍姨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這不久之後,政府就在這上游修了一座真正的橋,可我怎麼也不敢走這座橋了因為我想念珍姨,忘不了那個畫面,我的父母后來幫我轉了學,再後來學校也搬遷了。
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我們不去學校就好了,又或者這座橋要能早點修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