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美站在鄉間的道路旁，看著鄉里農戶老李家娶親的隊伍從自己的眼前經過。她好生羨慕呀。

這農戶老李的兒子，不知道有什麼本事，竟然娶了縣令的小女兒。這老李家算是跟有權力的人扯上了關係，以後這縣令，說什麼的也得幫襯著點老李家。

阿美想，如果自己的兩個兒子也能娶到這麼有頭有臉的媳婦，那麼她阿美這下半輩子也算是臉上有光了。說起來阿美年輕就開始守寡了，自己一人守著家裡的幾畝薄田、兩間房舍，好不容易把兩個兒子拉扯大。

如今大兒子大武是鄉里一個普通的種地人。閒暇時他跟鄉里的老木匠學習做木工的手藝。算是學有所成。可做出來的東西跟老木匠比起來，還差火候。總的來說就是太年輕了。不過大武倒是一個聰明伶俐的人。

小兒子小武運氣較好。有一個來鄉里做布匹生意的員外，他看上小武的勤奮老實，收小武做身邊的小廝，每個月給小武一吊錢的工錢。這一吊錢算是不錯的收入了。小武每個月都把自己的工錢交給阿美，讓阿美有錢花。

看著這娶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尤其是新娘的花轎子路過阿美面前的時候，阿美覺得，恐怕這輩子自己的這兩個兒子沒機會娶到這樣有頭有臉的媳婦了。畢竟自己是普通人啊。

二、

自從看了老李家娶親隊伍，阿美日日夜夜都幻想著自己的兩個兒子能娶一個有頭有臉的媳婦，自己也跟著過上好日子。

尤其是面對大武的時候，阿美總是叨叨：“你能不能不要想著賣油郎的女兒呀。賣油郎他們家沒錢沒勢的，女兒也長得一般般。那姑娘整日跟著他爹賣油拋頭露臉的，多不正緊呀！”

大武沒聽進阿美的話。在大武看來，賣油郎的女兒善良乖巧又勤勞，她可是很多鄉年輕男子的追求物件呢。好多男子想娶她都被賣油郎拒絕了，唯獨大武，是賣油郎女兒心動的男子。這大武對賣油郎的女兒，是滿心的喜歡，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直到有一天，鄰居李嬸對阿美說：“離我們這裡十里外有個劉家村。劉家村有個劉員外，他有一個獨生女，生的是貌美如花。

劉員外放話了，誰願意娶他女兒，他願意給女兒十畝良田，五間房舍，還有大量錢財物品做嫁妝。

我覺得你家大武聰明伶俐，這門親事適合大武。若是你點個頭，我明兒個就幫你去劉員外家說親。要是事成了，你給我點好處就是。”

說完，李嬸諂媚地對著阿美笑了。

阿美也樂開了花。這有錢的劉員外她聽說過，只是員外的獨生女，倒是第一次聽說。衝著劉員外有錢，說什麼她也要讓大武娶了劉員外的女兒。

於是在當天夜裡，阿美拉著大武跪在她夫婿的靈牌前，上演了一哭二鬧、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戲碼，迫使大武放棄對賣油郎女兒的追求，同意迎娶劉員外的女兒。

三、

阿美是如願了。雖然大武是不情願答應的。至少在這天，劉員外家的花轎進了阿美家。阿美從此有了一個有錢的大媳婦。

劉員外的女兒叫做劉春紅。這名字挺好，但這人就不是李嬸說的貌美如花了。春紅下花轎的那一刻，阿美和大武才看到春紅的身形，簡直就是肥肉橫生。這春紅看起來，一個人就頂兩個大武了。

到了第二天，新媳婦給婆婆敬茶，阿美才看清春紅的樣子。這哪是大美女呀，這胖媳婦的臉頰上到處是小黃斑。她真有點心疼她的大武了，真不知道新婚之夜他是怎麼過的。

新媳婦進門，阿美是要給新媳婦立規矩的。阿美在喝春紅捧上來的茶之前，她說：“不管你在劉家是什麼樣的大小姐，有多少人伺候，到了我這，你就得伺候我全家上下。

尤其是要聽我的話，我叫你向東，你就不能向西；我說一；你就不能說二。凡事都要聽我的就是了。

另外，你的第一胎一定要是個男孩。我們家得有一個長房長孫，你得努力懷上一個男孩。

要是我說的你做不到，你看我怎麼讓我家大武收拾你！就你這樣的，也只有我家大武願意娶你了，你懂嗎？”

春紅聽完阿美說的話，靜靜地說了一聲：“是。”

這春紅說話還挺好聽，這應該是一個溫柔的姑娘，就是長得太……阿美覺得有點可惜。

四、

大武娶了春紅之後，阿美一家人過上了富足的日子。阿美住進了新的庭院，有丫鬟小廝伺候著，她只需要每天吃喝享樂就行。雖然大武不是很喜歡春紅，可兩個年輕人相處得也不錯，這是阿美願意看到的畫面。

至於阿美和春紅，阿美總覺得春紅似乎有意跟她保持距離，春紅總是別人嘴裡說的好媳婦，可阿美在別人嘴裡卻是一個普通的婆婆，甚至說是“攀上高枝”的婆婆。這讓阿美心裡不樂意，可又不能把春紅給怎麼樣。

不多久，春紅懷孕的訊息傳了出來，這可把阿美樂壞了。用阿美的話就是“我要當祖母了！”也許是因為春紅懷孕了，阿美心裡的那些小小的不樂意才減少一點吧。至少，在人前，她得對春紅好點。

有一天，阿美孃家的兩個姐妹帶著雞鴨來看阿美，順便看看這新媳婦。

阿美的這兩個姐妹，按理春紅得叫她們一聲姨娘的。兩位姐妹進門之後，阿美吩咐春紅，說：“你去廚房洗一些水果，順便把水果切好，端上來。”

春紅聽了阿美的吩咐，轉身想對自己的丫鬟交代兩句，結果被阿美攔著了，阿美說：“春紅，你自己去，我要吃你親手洗的切的水果。”

春紅有些詫異，但很快她便應了阿美，轉身進入了廚房。春紅的丫鬟衝著阿美皺起了眉頭，她臉上寫著：老爺都未曾使喚過小姐做事的表情。隨後，丫鬟也跟著春紅進了廚房。

兩個姨娘看著這一幕，有些擔憂地對阿美說：“你這媳婦不僅懷孕了，還是那劉員外的掌上明珠，你怎麼敢如此使喚她？”

阿美不以為然，說：“娶她的時候，我就說了，凡事要聽我的。管她是劉員外的女兒還是天皇老子的公主，在這我最大。”

阿美笑嘻嘻的，一臉得意。未等她兩個姐妹接話，阿美繼續說：“懷孕不是什麼大事，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呀。我要求她第一胎必須是男孩。生得出是她的本事。”

閒聊間，阿美的姐妹說：“春紅這身材，只怕生產不易。我覺得你這當婆婆的，還是讓春紅多多休息才是，洗水果切水果這些事，讓她的丫鬟去做就好。”

“哈哈哈！”阿美笑了，她說：“我最盼著的是她不好生。”說完，阿美像是說錯話一般，有些驚訝地捂著自己的嘴。

接著阿美往廚房的方向看了看，再給她的兩個姐妹做一個禁聲的手勢，放低了聲音悄悄說：“她難不難生我不管，我只要保我孫子。反正她劉家以後的家產都是我的了。”

這話說完，阿美的兩個姐妹有一種重新認識阿美的感覺。更令阿美不知道的是，她說這話的時候，春紅在客廳門外聽見了。另外，剛好回到家的大武，也聽到了這話。

不管是阿美的姐妹，還是春紅，又或者是大武，每個人對阿美都有不同的看法。

五、

自從阿美的姐妹和阿美一別。前腳剛走，後腳春紅就說想回孃家，理由是自己懷孕月份大了，她想回孃家生產。

阿美立即攔著春紅，她不停地給大武使眼色，希望大武能幫她勸勸春紅留下來。可大武十分支援春紅回孃家生產，還說要陪著春紅回去。

這把阿美氣得心裡直罵大武不孝順。然而轉念一想，是不是自己跟姐妹們說的話被春紅聽了去。可她又覺得不是，畢竟當時春紅不在場，廚房裡也盡是洗水果的聲音，春紅應該沒聽到她的話。

看著大武和春紅坐上了回家的馬車遠去，還帶走了所有的丫鬟小廝。庭院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這令阿美很煩躁。她不停地在院子裡來來回回走來走去，時不時還破口大罵大武夫妻兩個不孝順。

就在這時，小武風塵僕僕地回來了。跟著小武回來的還有一位羞答答的姑娘。這讓阿美覺得好奇怪。

細問之下，小武不好意思地說了事情的起因經過。

小武跟著的員外叫做張員外，也是一個有錢人。張員外有一妾室，這妾室生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叫做小蓮。小武因為經常跟著張員外，所以跟小蓮認識了。他們兩人一見鍾情，便私定了終身。讓小武和小蓮沒想到的是，他們只一次，小蓮就懷孕了

小蓮懷孕的事情藏不住了，張員外知道這件事情之後，雖然他破口大罵小武和小蓮，但是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再加上小武願意對小蓮負責。因此，張員外答應讓小武娶小蓮。

只是，小蓮的出嫁，張員外沒有聲張。他給了小蓮一百兩銀子，就讓小蓮跟著小武離去。因此小武帶著小蓮，回到了自己的家。小武希望自己的孃親阿美，能夠照顧正在懷孕的小蓮。小武則是自己出去闖天地，闖出個模樣再回來風風光光地跟小蓮辦個婚禮。

六、

在小蓮看來，阿美應該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因為小武和他說過，阿美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慈祥的母親。

可是相處了幾天，小蓮並不覺得阿美就像小武說的那樣，甚至小蓮開始覺得阿美是一個惡婆婆，可憐她懷著孩子竟然反抗不了阿美，只能順從。

剛開始的時候，阿美整天問小蓮關於張員外家裡的情況，尤其是張員外有多少財產，有多少子女這一類的問題。

當阿美在小蓮這裡知道，小蓮只是張員外庶出的女兒，小蓮並不怎麼受張員外的喜愛的時候，阿美表現得很失望，甚至說：“虧你頂著一個院外女兒的名聲，其實才值得一百兩。”

不僅如此，阿美還在小蓮跟前嘮叨關於春紅的事情，說春紅家多麼有錢，娶春紅的時候，春紅家既不要聘禮也不要彩禮的，還帶著許多的嫁妝過來。

言下之意就是說小蓮一無所有就跟了小武，還未婚先孕。這在阿美看來，小蓮不是一個好的姑娘，她看不上這樣的媳婦。

從那個時候開始，阿美就不把小蓮當做媳婦來看，她把她當做丫鬟，當做牛馬使喚。阿美才不關心小蓮是一個懷著身孕的女人，她只覺得春紅把那些丫鬟和小廝帶走以後，沒人伺候她和打理庭院了。

就這樣，阿美和小蓮婆媳兩個相處了大半年。

有一天，小蓮在打掃庭院的時候暈倒在地，小蓮的身下是一灘血水。這把阿美嚇得，她覺得自己對小蓮太苛刻了，這不，要出人命了，阿美才感到緊張。

後來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小蓮經過一天一夜的艱難生產，早產生下一個女兒。

小蓮母女平安，本該是一件喜事。可阿美卻是愁眉不展，她衝著那些來幫助她救阿蓮的鄰居們非但沒有表示感謝，還說那些鄰居多管閒事了。

她自己更是把小蓮母女移去了豬圈。說小蓮難產晦氣，不宜住在房子裡。鄰居們對阿美的做法看不過去，大家都對她議論紛紛。

七、

過了幾天，小武帶著張員外回到家裡。

小武興高采烈地跟阿美說，張員外承認他這個女婿了，因為經過這大半年的努力，小武闖出了成績，賺了很多錢。張員外覺得小武有才能，他決定把一部分產業交給小武打理。

小武帶著張員外回來，是商量小武和小蓮二人的婚禮的。

經過跟張員外交談，阿美知道張員外是跟朝廷做生意的。他的布匹是賣給朝廷的，他家有的繡品還是專門給宮裡的娘娘做的。

知道張員外原來這麼有本事，阿美來了個獅子大開口。她先說自己的大媳婦當初結婚的時候是怎樣怎樣的嫁妝，然後她想小蓮跟小武結婚的時候，張員外給的嫁妝，要像她大媳婦那樣的，還是要雙倍的，自己則是不出聘禮也不出彩禮。

沒想到張員外答應了。這讓阿美高興得手舞足蹈。把張員外“親家、親家”地叫得親熱得，就好像他們是一家人一樣。

這時候張員外提出要見小蓮。這把阿美給愣住了。阿美才想起來自己把小蓮打發到豬圈裡去住了。

慌忙之下，阿美讓張員外在客廳等候，她自己拉著小武去豬圈把小蓮母女扛出來。

小武在豬圈裡看到自己的妻兒病得不成樣子，驚呆了。他責問阿美為什麼這麼對小蓮，情急之下他跟阿美起了爭執。

阿美原本想讓小武趕緊把小蓮母女安頓好，好讓張員外進來看一眼小蓮，然後高高興興地給小蓮嫁妝的。沒想到小武看見小蓮和自己的女兒躺在豬圈裡昏迷不醒，立刻跟阿美吵了起來。

阿美不想把事情鬧大，可小武對阿美是越吼越大聲。他們的爭吵把張員外給引了過來。

當張員外看到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躺在豬圈那樣骯髒的地方昏迷不醒，一氣之下命令自己帶來的人把小蓮和小蓮的女兒帶走。

同時，春紅家裡邊也來人了。

春紅家的人把大武送回來了，春紅家的人還給了阿美一封書信。這封書信是說春紅跟大武和離了，並且春紅要收回原來的嫁妝——房子、田產和錢財，通通收走。

這些事對阿美來說彷彿就是晴天霹靂。已經過上富足日子的她，有一種突然間什麼都沒了的感覺，就好像在高高的天上重重地摔下了地。

八、

兩年後，阿美站在鄉間的路旁。她看著鄉里獵戶老林家正在辦婚宴。據說老林的兒子也是娶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姑娘。從此老林家也過上了有錢人的日子。碰巧的是，鄉里賣油郎的女兒這天嫁給一個武狀元。這兩戶人家在同一天辦喜事，鄉里好生熱鬧。

鄰居李嬸看見阿美看著這兩戶人家嫁女、娶妻出神，湊過來說：“那春紅挺好，當初你怎麼就打她家財產的主意，還想著春紅難產呢？現在倒好，有錢的媳婦被你弄走了。嘿嘿！”

阿美沒理會李嬸，李嬸繼續說：“你那小媳婦，雖然跟你家小武未婚先孕。可是人家爹認小武這個女婿呀，你好歹對你家兒媳婦好點呀。可你把人家打發到豬圈去。看來你還真的是一個惡婆婆呢，這以後，沒有姑娘敢嫁給你兒子咯。”

阿美聽到這樣的話，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李嬸捂著嘴巴看著阿美生氣的樣子，邊笑邊走了。

過後，阿美覺得李嬸說得有道理。當初自己想讓自己的兒子們娶到有錢的、有頭有臉的媳婦。可是自己想太多，對自己的媳婦們打太多主意，還對她們不好。所以才有這樣的下場。

如今大武沒了春紅，即使他聰明伶俐，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種地的兼木匠。小武愛小蓮，因為自己曾經那樣對小蓮，小武對阿美有了隔閡。這些年來，除了每月固定送來銀子，幾乎不跟阿美聯絡。阿美心裡的那個後悔呀。

早知如此，阿美悔不當初。（故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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