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裡，楚子航是脫離江南、脫離龍族的活生生的人。

多年以前，在那個幾十平米的小破屋裡，漂亮的舞蹈家媽媽望著鍋碗瓢盆手足無措，英俊的男人把小楚子航抗在肩上，小楚子航大喊著“駕！駕！”，抱著爸爸溫暖的脖子笑得像陽光，一家三口擠在小房子裡其樂融融。後來媽媽和男人離婚了，因為男人沒用，他只是一個囉囉嗦嗦只會籤空頭支票的小司機，那時小楚子航哭得昏天黑地彷彿親眼見證了末日。再後來，媽媽把他領到了分頭叔叔家，那是小楚子航第一次見到第二個“爸爸”，那時小楚子航嚇傻了，將手裡的冰淇淋杵在了那個分頭佬臉上。

到了初中，楚子航長大了，也漸漸變了，他開始不怎麼哭，也不怎麼笑了。可無所謂的，反正也沒人關心，在媽媽眼裡他是天天叮囑自己喝熱牛奶的帥氣兒子，在老師眼中他是勤奮努力成績優秀的三好學生，在男孩眼中他是衣著奢侈豪車接送的高富帥，在女孩眼中他是在舞臺燈光下靜靜拉著大提琴的夢中情人……作為仕蘭中學的傳奇，很多人都記得楚子航在課間操時站在教學樓上白衣勝雪一塵不染的模樣，可又有幾個人注意到他作為優秀畢業生領獎時，是臺上唯一一個背後沒有家長的學生？

那天是分頭爸爸和媽媽的結婚紀念日，倆人都跑到北歐度假去了，根本沒在意楚子航畢業的事兒。可楚子航也沒什麼好介意的，媽媽本來就沒心沒肺的，而分頭爸爸本來喜歡的就只有媽媽，他一個繼子又有什麼資格讓大老闆騰出時間來關愛呢？況且分頭爸爸也不是他在意的人，他在意的是那個曾經讓他騎大馬的男人。

本來他和男人約定好了，讓他以叔叔的名義來參加畢業典禮，他想要讓男人知道，仕蘭中學那一屆的第一名，是他的兒子。

可男人又忘了，一如既往地。

他對男人越發失望了，他忽然覺得媽媽嫁給別人也許真比嫁給男人要好得多。這個男人明明是個司機，卻用老闆的豪車把媽媽騙進了民政局，也沒什麼能力，連養家餬口都做不到，還愛吹牛、不負責、好面子、虛榮、貪小便宜、跟著老闆們鬼混……

說實話，其實楚子航真有點看不起這個從血緣上來說是他父親的男人，一個男人怎麼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可這一切都在那個雨天終結了，那一天，男人像往常一樣和他吹噓著老闆的邁巴赫，在擁擠的公路上四處亂竄炫耀車技，直到奧丁手執長槍跨著八足駿馬踏裂地面出現在他們面前，如水如潮的死侍包圍著邁巴赫，楚子航才意識到，這個以往無比熟悉的男人，原來是如此的陌生。

男人手拿長刀在死侍中衝殺、與強大無比的神談判時，楚子航漸漸明白了男人。

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離婚時不挽留媽媽，為什麼豪不爭取他的撫養權，為什麼直到現在還讓他叮囑媽媽喝牛奶，為什麼要給他放愛爾蘭樂隊的歌……更是明白了男人的無奈和痛苦。

就在他明白這一切的時候，男人讓他跑，他沒來得多想，爬上邁巴赫衝了出去，而那個男人，在昆古尼爾的金色槍花中化作一片血霧……

那個雨天，他本該和那個男人一起戰鬥的，可他逃了。那個雨天，他本該和那個男人道歉的，可男人已經不在了。那個雨天，他想救那個男人，可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他開始痛恨自己的弱小。那個雨天，他逃出了神的手心，卻將自己永遠鎖在了那個雨天。

屈辱、愧疚、自卑、感激、悲傷、痛恨混合在一起，深深種在楚子航的心裡。從那以後，楚子航的人生就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復仇。他開始將自己磨礪成一柄刀，一柄名為復仇的刀。從那以後，他也逐漸成長為我們所熟悉的楚子航，優秀卻孤獨、面癱卻敏感、沉默又八婆、冷漠又暖心、無私又自私、強大又自卑的楚子航。

他長相帥氣成績優異，在仕蘭中學是優秀學生出國留學，在卡塞爾是獅心會長A級學生，可沒人真正瞭解他，他們只是希冀著他頭頂上的種種光環，卻從來不看他腳下那弱小的影子。他面無表情，讓人覺得不易接近，像是沒有七情六慾似的，可他其實是個過於敏感的小孩子而已，男人答應去看他拍戲他會默默地開心，男人違約他會生氣不給好臉，冷漠只是他用來武裝自己的面具。他吝於言語，更不會說好話說笑話，總是一個默默地，可成為朋友後你會發現他原來是情商爆表，那麼八婆的一個人，清楚地知道所有人想的什麼，也會囉囉嗦嗦地關心著你、說你。他執行任務宛如死神，冷酷無情，讓人覺得像是殺人機器，可他會擔心媽媽有沒有喝牛奶、會記著阿姨們喜歡的食物、會在路明非生日時發祝福簡訊、會慫恿衰仔鼓起勇氣追求女孩、會在北極冰海上給媽媽傳送語音日記……他是那麼心細，照顧著身邊每一個人。他在危險時刻總是一個人挺身而出，會在北冰洋上勸阻大副並以身試險，對於朋友他也從不吝嗇自己的時間和金錢，他是如此無私總是為別人著想。可他又是極為自私的一個人，他將復仇作為唯一信念，將死亡和孤獨看成宿命的他從未將自己當成一個人來對待，嚴格的生物鐘、嚴格的飲食、嚴格的洗浴、嚴格的用語、嚴格的訓練，從來不會去享受一個人該有的生活，同樣他也不奢求別人的關心和愛。他愛著身邊的每一個人，但是當別人想要回應他的愛時，他卻總是拒絕，作為一柄復仇之刃，他不需要這種累贅。因為這把刀註定會斬向那個叫做奧丁的龍類，一切擋在奧丁面前的東西都會被毫不留情地切碎，包括那個叫做夏彌的女孩。他是強大的A級血統，有著精湛的刀術，可他卻不滿足於此，他將那個雨天藏在心底，固執地品嚐著那份弱小、自卑、憤怒，促使自己一步步成長，甚至不惜採用爆血這種極端手段。

他是一個有著執念和心魔的男孩，可並沒有因此而變得徹底冷血，他仍是一個活生生的、矛盾著的人。

我們喜歡楚子航，是因為他身上有著那麼多我們所期盼的美好特質，又有著我們想要擺脫的一切糟糕特質。

優秀卻孤獨、面癱卻敏感、沉默又八婆、冷漠又暖心、無私又自私、強大又自卑。

現實卻是，我們孤獨，我們面癱，我們沉默，我們冷漠，我們自私，我們自卑，我們缺愛，我們沒有能力去愛別人，我們沒有人生目標。

有多少人，戴著面癱的面具，其實是為了吸引異性？有多少人，梗著高傲的脖子，其實是因為內心無比自卑？有多少人，天天自拍發圖，其實是因為對自己容貌的不滿？有多少人，渾身名牌奢侈品，其實家境貧窮？有多少人，說著自己不需要愛，其實是自己沒有能力去愛？有多少人，說喜歡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其實是根本找不到為之奮鬥的目標？

我們喜歡楚子航，只是因為我們想要成為那麼優秀那麼純真的一個人罷了。

2017.9.10首發於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