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請問有哪位同學知道弓形蟲的相關知識。”
“老師,我知道,弓形蟲是細胞內寄生蟲的一種,又名三尸蟲。靠寄生於人體細胞中存活,可以隨人體血液流動,會破壞人體組織的免疫能力,讓人患上蟲血癥,可以對人體內部器官組織造成極大的破壞。”
一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和皮鞭落下的響亮聲音,她眼中噙滿淚水,父親終於收起了他腰間解下的皮帶,冷哼一聲:“生養你這麼大,就是指望著你嫁個好人家,好給你的哥哥娶媳婦兒,你倒好,供你上了16年學,好不容易開始工作掙錢,你卻告訴我沒有錢給你哥哥買一部手機,我這麼多年算是白養你了。既然每次家裡問你要錢你都說工作壓力大,負擔重,開銷大,那麼從明天開始,你就不要出去工作了,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明天我託隔壁張媒婆給你說親,早點嫁出去,你哥哥結婚需要一大筆錢,拖不得了。”父親說完點燃一根香菸,向著裡屋走去。
她獨自一人蜷縮在屋子角落裡小聲的啜泣。
二
她作為家裡最小的孩子,卻從來沒有體會過被父母疼愛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從小到大,父母沒有給過她一次零花錢,每次學校繳納學雜費和書本費,她總是全班最後一個交的。
但是好在她的學習成績優異,年年都是班級裡的第一名,所以老師們也不會過分難為這個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在教務主任催促的時候還會時不時地替她講幾句。
縱然有著老師的幫襯,她的求學生涯也過得異常艱辛。作為一個自尊心非常強烈的女孩子,在自己拖欠學費的那幾天時間裡,在學校裡的她總是低頭走路,沉默不語,用一種慣用的姿態保護著自己僅僅留下的最後一點尊嚴。哪怕她自己也明白,那僅剩的尊嚴也脆弱得像一張被人用完丟掉的廢紙。
從小就開始用“對未來的真正慷慨,就是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現在。”激勵自己不斷努力的她深切地明白,只有自己努力讀書,才有機會走出這片充滿偏見和傲慢的土壤,離開動輒就對自己打罵的父母和常年欺負自己的哥哥。
一路成長,一路奮進,她用自己長達16年的光陰塑造了朋友老師眼裡勤奮刻苦的模樣,大學開始的時候,家裡便拒絕為她支付學費和生活費,單槍匹馬在一座陌生城市裡闖蕩的女孩,只能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工作和獎學金,艱辛度過大學歲月。剛一畢業她就被破格招入一家大企業開始上班。她終於可以有時間和金錢去追求一點點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偶爾滿足一下女生喜歡化妝打扮的天性。
三
但是好景不長,美好之所以美好就是因為它出現的時間往往短暫,讓人在往後的日子裡懷念和嚮往。
雖然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和對工作的認真負責,她深受領導和同事的信賴,入職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已經從一名普通的職員成為了一名主管。
但是隨著家裡待業哥哥到了適婚的年齡卻始終找不到一個物件,家裡向自己開口索要錢財也越來越頻繁。每月交完自己的房租以後剩餘的薪資也被父母全部索要而走,雖然每次父母都會告訴自己“這是在幫自己準備嫁妝,擔心自己在外胡亂花錢。他們只是暫時替她保管。”
她也許心裡有過些許的苦澀和心酸,也許有過對自己軟弱的憎惡和討厭,可是除了偶爾在網上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吐槽幾句以外,更多的時候她都認為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優秀,賺的錢還不夠多。於是愈發拼命地工作。
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索取只會讓人愈發貪婪,而並不會得到滿足,而寄生蟲,不將一個人身體裡的血液全部榨乾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四
因為生病的原因,自己這幾個月的銷售業績並不好看,加上搬家忙上忙下,她兩個月沒有給家裡轉過錢了,雖然父母不停地催促她轉賬,但是有心無力的自己只能懷揣著被父母一遍遍洗腦“養育你這麼多年,你現在開始賺錢了卻不孝敬我們”的愧疚一次次無奈的拒絕。最近,哥哥微信問她借一萬塊錢想要給女朋友換手機,她實在是無力支撐,就拒絕了他。但是第二天就得到了自己母親生病住院的訊息,已經連續24小時沒閤眼帶病工作的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坐上了長達二十個小時的綠皮火車,想要回家看看母親。
進屋之後,母親儼然在廚房裡忙前忙後為她的寶貝兒子準備著飯菜,絲毫沒有任何生病的樣子,而等待她的不是父母的噓寒問暖和哥哥對於妹妹的關心,只有堂屋裡坐著的盛怒父親和手裡攥緊的皮帶。
五
帶著一身傷痕的她回到了家裡唯一屬於自己的小臥室,臥室裡堆滿了家人不常用的雜物和久未打掃而佈滿的灰塵。看著外面的月光,她潸然淚下,那一刻,堅強27年,勤奮努力27年,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的她竟然荒誕地產生了“人間不值得”的想法。
六
水果刀冷冽的刀面上將窗外的月亮對映在了自己的臉上,那雙動人的眼眸裡經歷了最初的迷茫,逐漸變得堅定,最後變得異常溫暖,刀鋒緩緩向著自己的手腕劃過,那一粒粒滴落的血珠,像極了張愛玲在書裡講過的硃砂痣。她還沒有談過一場戀愛啊……
七
她走了,在那個她生活過24年的窄小臥室裡,嘴角殘留的微笑似乎像是奔赴一個期待已久的約會。
父母開始急匆匆地收拾行囊,準備奔赴她工作的公司向領導索要賠償,好為自己的兒子準備好婚房。
似乎她在這個世界上存在27的時間,全部都是為了這一刻在做準備。
八
後來,哥哥終於如願以償在那座小城市裡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和另一半喜結良緣,父母二人也搬到了市裡,租住一間小房子替兒子兒媳照顧孫子。
村子裡那間破舊的房子再無人居住,漸漸被所有人遺忘,一如她存在過27年的鮮活生命,消逝的悄無聲息,這世間再無人知曉她曾經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