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劉婆婆癱瘓在炕上已經有很多年了，家裡為了給她治病，也是欠下了一屁股的饑荒。這不，已經70多歲老頭子平時裡都是騎腳踏車去建築工地打工，維持生計。

其實，劉婆婆有一個兒子的，而且聰明，小名叫聰聰，老兩口省吃簡用將聰聰拉扯大，而且還供他上了大學，娶了媳婦後，又榨乾了老倆口的最後一點油水，在城裡買房落戶。可聰聰小兩口對父母並不孝順，一年到頭極少回家，特別是劉婆婆癱瘓在炕之後，兩口子更是嫌她大小便失禁太髒，更是不回農村老家了。

這天，老頭子又去工地上幹活了，劉婆婆躺在炕上，瞅著屋樑，想到兒子和兒媳的不孝，暗自傷心，“我這都是罪有應得，遭到了報應呀！”

忽然，她聽到有人敲門，劉婆婆忙用衣襟擦了把眼淚，說道：“誰呀？進來吧！”

院門被推開後，從外面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高高的個子，模樣也很俊，“姑娘，你找誰？”

只聽這姑娘說：“大娘，我趕了幾十裡的路，渴極了，可以在您這裡討口水喝嗎？”

劉婆婆看著眼前的姑娘，似曾相識，內心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又說不出緣由，就說：“閨女，俺是個癱子，你自己去廚房生火燒水喝吧！”

姑娘一扭身進了廚房，很快，她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開水，輕輕吹著。等水涼得差不多了，她把劉婆婆扶了起來，先給她餵了一口。

說實話，劉婆婆此刻也渴了。平時白天家裡沒人，為了減少大小便，她都是早上吃少量的飯，更不敢多喝水。

這一口水下肚，劉婆婆只覺得今天的水甜極了。這眼看要到飯點了，劉婆婆的肚子此時咕嚕嚕響起來。姑娘說，我給您做碗“雞蛋麵”吧。

聽到“雞蛋麵”三個字，劉婆婆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當年，劉婆婆生了對龍鳳胎。可在倆孩子6歲那年，姐弟倆得了急病，高燒不退，村裡的赤腳醫生一看沒法，叫他們趕緊去醫院，免得耽誤了。可上醫院需要一大筆錢，劉婆婆家窮，只得出去借錢。

在村裡借了一圈也沒有借到多少，最後老頭子背上兒子去了醫院，把姐姐扔在家中，無奈，劉婆婆去鄰村請了個跳大神的。可折騰來折騰去，三天後女兒死了，因為太難受，她的肚子都被自己的小手抓爛了。

看到劉婆婆抱著女兒的屍體痛的死去活來，老頭子連拉帶扯拽下女兒的屍體，在村頭的小溝裡挖了個淺坑，用土稍加掩蓋就離開了。

女兒生前也喜歡吃麵。那時，農村都比較窮，一年吃不了幾次白麵，只有逢年過節時，劉婆婆才會從麵缸底兒舀出半瓢麵粉，做上一頓雞蛋麵。

每逢此時，女兒就高興地跳著小腳，拍著小手，問娘要面吃，然而，每次擀的面和雞蛋多進了她爹和弟弟的碗中，劉婆婆跟女兒的碗裡只剩下少量的面和湯。

幼小的女兒不懂事，鬧著要弟弟的那一碗，卻總是會被父親揍一頓。

如今想起來，劉婆婆的心還是像針扎一樣疼。

姑娘端著一碗雞蛋麵走過來，打斷了劉婆婆的回憶。當年女兒臨死時，翹著一張乾乾巴巴、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說：“娘，俺想吃你做的，雞蛋麵！”

那一刻，劉婆婆的心都碎了，她流著眼淚去廚房做了一碗，端到了女兒面前。可女兒只是吃了一口，說：“娘，這面，這面真香！”說完，眼睛就閉上了，兩顆晶瑩的眼珠滴進了那冒著熱氣麵碗裡。

從那之後每逢忌日，劉婆婆都會做一碗雞蛋麵，到十字路口祭奠女兒的在天之靈，平日裡從來不做，更別說吃了。

劉婆婆抹了一把眼淚，說：“姑娘，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姑娘說：“大娘，有什麼事您儘管說！”

劉婆婆說：“今天是農曆的六月初九，也是俺那可憐的女兒的忌日。她最愛吃雞蛋麵，能不能幫俺盛一碗麵，去十字路口給俺那女兒祭奠一下？”

就在這時，老頭子提著一個袋子從外邊回來了，見了姑娘，他先是一怔，繼而問道：“你是？”

姑娘冷冷地說：“一個路人，口渴了，進來討杯水喝！”

老頭子“哦”了一聲，坐到炕沿兒說：“今天俺特地請了半天假，去了趟紙草店，買了點好東西！”說著，他開啟袋子，從裡邊拿出幾件紙做的衣服。

“你買這個幹嗎？”

老頭子的眼眶紅了，說：“俺經過紙草店，俺想著當年女兒走的時候，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今天是她的忌日，俺買兩件，給女兒燒去，讓她在那邊也能有新衣服穿。”

說完他翻著“衣服”，讓劉婆婆看：“你看看，花花綠綠的，還真好看呢！”

劉婆婆早已泣不成聲，說：“都是你這個死老頭子，重男輕女，才把女兒給害了，俺恨死你了······”說著，劉婆婆一拳一拳地打向老頭子。

老頭子耷拉著腦袋呆在那裡，待老伴的情緒平息些，他說：“俺也恨死了自己，誰知道救來救去，卻救了個白眼狼，反而搭上女兒的命……”

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姑娘忽然間淚流滿面，劉婆婆問她：“姑娘，你咋了？”

姑娘緩緩地將上衣襟撩起，劉婆婆看到姑娘肚子上凹凸不平的抓痕，失口叫道：“你……你是我那苦命的女兒？！”

姑娘點了點頭，說：“你怎麼也不問問，我當年已經死了，怎麼二十幾年後又回來了？”

原來，當年女兒並沒有死，只是深度昏迷而已。她被父親丟到村口的溝裡後，下了一場雨，她被雨一淋，竟然醒了過來。

她使盡全力撥開蓋在臉上的那層薄土，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這時，恰巧有個路過的老漢發現了她，把她抱回了家，找醫生給她治病。她慢慢地好了，但卻失憶了，以前的事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老漢家一直沒有子女，老倆口像對待親女兒一樣，一年前，老倆口相繼患病去世了。

因為失憶的緣故，劉婆婆的女兒一直想不起關於生身父母的一切。直到前些天，她去朋友家裡做客，朋友的母親做了一碗雞蛋麵，麵條是手擀的。

她看著那碗麵，嗅著似曾相識的味道，竟然一下子想起了往事，想起了她的老家，她的父母，還有小時候的一切一切······

然後，她就憑著記憶找回家了。

老頭子聽完女的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孩子，爹錯了，爹給你下跪，不求你原諒俺，這樣俺心裡才能好受一些！”

原本，恢復記憶後，對父親恨之入骨，她不能理解都是他的骨肉，為什麼只救弟弟，不救自己，為什麼一鍋雞蛋麵，爹和弟弟吃乾的，自己和娘只能喝湯······

但是，看著父親滿頭的白髮和枯乾黑瘦的身體，再看著他給自己選的“衣服”，女兒的心頓時軟了，眼淚也不爭氣地流下來。

把父親扶起來，一家人摟在一起，痛哭失聲。

在過去那個年代，農村重男輕女思想嚴重，上面的故事只是一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