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村裡有兩個弟兄,老大叫常栓,老二叫常友,具體是哪兩個字,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從小村裡人都這麼叫著,便覺得這幾個字比較合適,索性就取了過來。
哥倆都是屬於有點精神不正常的那種。小時候,我們不聽話躺地上打滾哭鬧,父母總是提他們倆的名字,比什麼都好使。多數時候我們立馬不哭了,便趕緊立起來,四周看看是不是真來了,也就忘了自己到底為什麼哭了。很多關於他們的事,都是聽大人們說的,說他們發起火來總是愛拿著鐵鍁打人,後面便演變成了愛打哭鬧的孩子。所以,我們聽到他們的名字總是談虎色變。他們的名字也就長久地停留在記憶深處,還會自動加上他們拿著鐵鍁打人的場景,越來越覺得真實。不過,這樣的場景卻一次沒有見到過。只是,我們永遠不知道這樣精神有問題的人會做什麼,便多了一份想象中的恐懼。
然而,自己稍稍大一些,上了學之後,便不那麼怕他們了。後來,也接觸過很多次,因為耕地是挨著的,總是看到他倆不停地幹著活。老大常栓屬於那種老實人,不會偷奸耍滑,而老二不同,卻是那種偷懶的人,村裡總說他看著傻不傻,他也總是嘿嘿地笑笑。印象中,哥倆總是騎著一輛腳蹬三輪車,不管什麼時候見,總是老大騎著,老二坐在後面。有時候上坡也不下來,不過老大也總是那麼慣著他這個相濡以沫的弟弟。兄弟之情,在他們哥倆這竟表現得這樣的真實。
我和他倆的關係還算不錯,因為我從來不像別的孩子嘲笑他們傻,總是待他們想正常人一樣的打招呼。所以,他們每次見了我,也總是熱情的打招呼,嘴裡會重複好幾遍我的名字。或許他們現在都不知道我的全名,只是在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前加一個小字叫著,然後笑笑。
這幾年回家的次數少,碰見他們的次數更無幾了。不過,上次回家便在路上遇見了,他們還能認得我,只寒暄了一句話,我便回家了。和母親聊到他們,母親說哥倆也不容易呢,老大都六十多的人了,家裡人都搬走了,就剩他倆,就他們姐姐來了給改善一下生活,整天也不知道咋過的,混混沌沌的活了一輩子。我忽然感到時間的殘酷,一晃竟這麼多年了,也有些感傷甚至有些替他們埋怨上天的不公,不過能怎麼樣呢?
後來,我常常想,成長中很多角色都不可或缺,每一個人都陪伴了我們一程,填充了我們生活中一些空白。現在,想到他們倆還是兒時的形象。我竟有些羨慕:相互陪伴著,相互愛著,相互寬容著,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活著,少了許多的煩惱,挺好。
黑白童年
很多人筆下的童年要麼是金色的,要麼是五顏六色的,可,我的童年更多的與黑白有關。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的童年是在九十年代裡。那個年代沒有現在的繁華,沒有現在這麼多的色彩,更多的還是在咀嚼著苦難。兒時的記憶裡滿是父母辛苦的勞作,面朝黃土背朝天地不輟耕耘。饅頭和鹹菜是那個時候最常見的事物,家裡現在還留著當時醃製鹹菜的大甕。苦難日子裡最幸福的就是希望,有了希望便有了一切,日子總是在不停向前進的。
苦難不適合言談,而更適合咀嚼,所以,究竟有多少辛酸這裡便不多說了。那時的我們年紀剛剛好,沒有學業的壓力,家裡的重擔也落不到自己肩上。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去揮霍,去創造快樂:打紙牌、鬥雞、彈玻璃球、玩打架、捉迷藏……毛主席都說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農村簡直是我們這些孩子們的天堂。不過,在所有自創的快樂之外,我們更盼著另外的一種奢侈的享受——黑白電影。那時候,很多村裡偶爾會有電影放映,早早的我們就要去佔位置。一般老人和大人們總是在臺下坐著的,而我們呢,有的騎在牆上,有的抱在樹上,有的拿幾塊磚頭墊的高高,還有就是相互騎著脖子輪流看了。都看過什麼記得不太清楚,就記得有次放映,早早地佔了位置,期待著是武打片,誰知道是因為村裡通了電,放映了很多安全用電的知識和一些事故的短片段。這些東西固然是重要的,可對我們這些孩子們卻沒有任何的誘惑力,之所以繼續待著是因為希望趕緊放完,放個別的電影,誰知道,那天晚上就放了那個……黑白電影在我的記憶中是失望著結束了。
後來,又開始有了黑白電視。家境好的都會買上一臺,竹竿上頂著天線,調個臺得喊得好大聲,像是在對世界宣佈:我家有電視!而我家,不屬於這一階層。所以,只能藉著串門蹭著別人家的看,別人看什麼就跟著看什麼,別人換臺也不能說啥。母親說,我總是熬到很久才回來。只記得後來的一次,母親神秘地把我喊到屋裡,說你看你爸給你買了個啥?我一看,原來是一臺熊貓牌的黑白電視,那時候我忽然感覺父母給我買下了整個世界。後來,才知道,原來別人嫌我整天蹭著電視看,父親性子強,不想我受別人的委屈,便狠著心給買了一臺。那時候,每天上學就盼著回家,回家後第一件事就趕緊把作業寫完,然後踏踏實實地看電視。到三年級的時候,學校要求上晚自習,總是需要在六點多就要出發,可那時候正是大風車播著的時候,也總是一步三回頭的不捨得關掉電視,心塞塞的跑去學校。最令我自豪的是,五年級參加全鄉的考試,全鄉前十名我們班竟有七人,我們的兩個私塾老師在鄉里電視臺點播了歌曲和電影,在電視的螢幕下方一遍遍回放著我們幾個名字……黑白電視在我的記憶裡是自豪著退場了。
很多時候,我認為,黑白才是人生的底色。於是,我的黑白童年給我留了足夠的空去填充和塗抹人生的色彩。再見,過往,再見,我的黑白童年!
2019年8月4日星期日
廣州東環大廈 越秀校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