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衛把女朋友帶回家了。

小衛今年32歲了，是該有女朋友了。以前，小衛在城裡打工，扛水泥、提瓦刀、推銷保健品等，什麼樣的活都幹過，錢沒掙多少，連個女朋友也沒找下，婚事也就無從談起。小衛的爹和娘，在村子裡務農，心思一直在幾百裡以外的小衛身上。也可以說身在曹營心中漢了。前年冬季，小衛在城裡的一個村子的街道上，開了個小麵館，生意不錯，白天忙一整天，晚上加班收拾鍋碗瓢盆，第一天還得早早起來準備，忙得顧不上談女朋友。小衛的爹孃一直催得沒完沒了。現在，他終於把女朋友帶回家了。小衛家的小狗和十幾只雞，都興奮得滿院跑，雞們嘰嘰喳喳地歡叫著，狗也好像受了感染，追著雞們撒歡，有時停下來，衝著她們汪汪汪地吠幾聲。路過小衛家門口的村裡人，似乎也嗅到了院子裡喜洋洋的氣息。

小衛的女友模樣一般，中等身材，瘦瘦的，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乾脆利落的精神氣，看上去比小衛年輕。這讓左鄰右舍的人讚不絕口，他們有意無意的就串門串到小衛家裡，與小衛的家人天南海地拉呱，其實注意力全在這個陌生的不速之客身上。

小衛的父親在後院殺了只大公雞，他母親壓了一大盤當地有名的蕎麥麵餄餎，算是對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的歡迎。還有村上與小衛從小耍大的發小們，他們基本上都結婚了，有的孩子都半人高了，他們到小衛家來嚷嚷著要吃喜糖喝喜酒，與小衛的女朋友拉呱拉熟了，說了不少小衛的好處。比如小衛從小人老實，沒壞心眼。比如小衛身體好，人勤快。再比如小衛心細，會疼人。還有，小衛這些年在外啥出力的活都幹過，沒想到半路里學了個扯麵手藝，還扯得不錯。司馬昭之心，人人盡知呀。

對了，小衛的女朋友叫什麼呢？大名叫宮雪梅，小名叫梅梅，大家習慣叫她小梅。小梅進了這個門後，似乎一點也不陌生，每天清晨，小衛的娘打掃屋子她就撈個掃帚打掃院子，小衛的娘前腳踏進廚房，她後腳就跟進去了，小衛的娘擀麵，她燒水，農村人能幹的活她似乎都能幹，也樂意幹。畢竟第一次來這個家，小衛的娘為了讓小梅高興，堅決不讓小梅乾，可怎麼也阻擋不住。她撈掃帚時，小衛的娘上去就搶掃帚把兒，讓她放下自己一會掃院子，怕弄髒了她的衣裳。她怎麼阻擋怎麼說也不依，說自己年輕人，閒不住的，還說她在自己家也經常幹。小衛的娘搶搶不過，說說不住，喊小衛的爹過來幫忙。說你去掃院子讓小梅歇著，小衛的爹還是沒搶過來掃帚。這個小梅，要是娶過來肯定是過日子的主。小衛的娘越想越高興。一時間，小衛女朋友勤快的訊息左鄰右舍都知道了。

國慶假期較長，村子裡好多在外地打工都回來了，他們的父母甚至孩子還在家裡，地裡還有苞米、黃豆、蕎麥長著，他們得回來看看，莊稼如果熟了的話，還可以去收割。還有那些在機關事業單位上班的幹部教師大夫等，他們也回家來陪父母，父母年紀大了，說不定哪天會撒手而去。和小衛一塊長大的狗蛋、鐵柱、文強等這些發小，平時在外務工，這陣也回家了。趁著放假有空的當兒，帶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們有的已經有孩子了)，喜哄哄就過來了。小衛家裡一下子熱鬧了許多，小衛的娘也按照當地的習俗，給他們端上了糖、水果、瓜籽什麼的，還有冷盤、熱菜，燒酒盤子，大家天南海北地閒扯。閒談間，他們瞭解到，小衛現在城裡不給別人打工了，在城中村租了房子，做起賣手工面的買賣，生意倒還不錯，女朋友都領回家了，肯定不錯。小衛這人真行，什麼都幹，什麼都敢幹，瞧他那雙手，粗大的樣子，怎麼會擀麵呢？僱人，還僱個阿姨，吃飯的人多時，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這不，還僱了個女子，端盤子。小衛說，高興的樣子。大家覺得小衛混得不錯。這不，瞧這個女朋友小梅，一看就是個麻利女子。她幹啥工作？有人就問了，很關心的樣子。小衛說，也是服務員，不過，沒在咱的店，她在一個大飯店上班。

小衛回來幾天了？三天，三天吧。小衛說明天就得走，小梅要上班，自己的小飯店也得開門。小衛的爹就不依了，小衛的爹沉著個黑臉，心思挺重的。晚上的時候，小衛的媽叫小衛去自己和老公的房子，小衛一踏進門，就瞅見黑色方形木桌上幾沓紅紅的鈔票整齊地堆放在那，爹沉著臉面向自己端坐著。他招呼小衛坐，然後重重地說:“小衛，我和你媽這些年攢了點錢，準備給你結婚用。你和小梅的事啥時候辦呀？”

小衛連退了幾步，驚謊地樣子，說:“爸、媽，還沒說好哩。你們攢了多少？”

“不多，這是十萬，銀行裡還有十五萬哩。夠你們結婚用了吧！”他從頂上一沓錢下面取出幾張摺子。

“不、不不，你們不吃不喝也攢不了這麼多。咱家可是貧困戶呀！”小衛心裡一百個不相信，家裡十畝地，三畝蘋果園是老園子，四畝花椒園掛果還不到三年，另外兩畝種麥子夠一家人吃麵。爹五十六了，身體不怎麼好，平時農閒時打零工掙錢也很有限。

“這些錢就在這擱著，還有些在銀行裡。你先不要說錢的事，說說你和小梅的事啥時候辦呀？”

“你爹說的沒錯，你看看人家鐵柱狗蛋他們，和你一樣大，娃都半人高了。你到底要幾時辦呀？人家小梅人不錯，趕緊與她家父母商量，把你們的事辦了。”

“好吧，我抓緊。”

“好啥好？抓緊這兩個字你給我和你媽說了多少次了，這次才把人領回來，與她父母商量了嗎？”

“爹、娘，平時挺忙的，一天兩頭忙得睡不好覺。既然你們急，好吧，我這次下去，先把店門開了，讓生意轉騰著。然後抽空去她家說事。”

“不行，門不要開了，先說事去。”小衛的爹把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哐啷一頓，站起來了。

小衛屁股挨著坑沿立著。

“不行，我僱了倆個人。讓人家明天上班呢，城裡開面館，難腸很。你們聽聽我的，好吧！”

小衛的娘見父子倆話說不到一處，急得在腳底走著碎步。她說:“他爹，算啦！不催了，按小衛的意思辦。小衛，你可得抓緊時間，今年你和小梅結得了婚嗎？”

“爭取，爭取。”小衛低下頭，話說得倒很堅決。

“年這邊時間也不多了，今年結不了，起碼來年正月結，行嗎？”

“嗯、嗯、嗯。”小衛點點頭，見爹的態度緩和了，急忙給遞煙，老頭擋了擋，拿起自己的旱菸鍋子，叭嗒叭嗒抽起來了。

回到自己的房子，小衛琢磨不透爹孃怎麼攢了這麼多錢。同時，自己心裡虛脫得沒一絲兒勁，小梅在別的飯店上班沒錯。可以，她也是自己僱來的，也就是租來的。明天，一踏出這個家門，回到省城，拿了佣金，她與自己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了。小梅上班的那個飯店有小衛的一位朋友，他把小梅介紹給小衛的，讓小衛應急。小衛說都放假了不回去不行，回去吧，爹孃肯定會催婚。他的朋友說這事好辦。小衛對她的情況自己瞭解得不是多麼詳細，只知道她是個服務員，比自己小六歲，甘肅省平涼的，願意做自己幾天女朋友陪自己回家。但是，現在爹孃的又這麼催，自己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和小梅在一個飯店的小衛的那個朋友，姓王，過去同小衛在一個飯店一起打過工。小衛結束打工日子，開始自己辦手工麵館時，他雖然不贊成小衛單幹，但是還是給小衛幫了不少忙，借錢給小衛做啟動資金，還請了三天假幫小衛開業，這些情小衛是忘不了的。小衛把小梅帶回西安，親自交給姓王的朋友，完壁歸趙了。順便遞給一千元現金。朋友沒接，問小衛你這啥意思？小衛睜了睜眼睛，小聲說咋了，嫌少？朋友說，少啥少呀，朋友之間幫個忙嘛，說錢就俗氣了。弄得小衛丈二和尚摸不著腳。朋友的嘴湊到他耳邊酒，說哥們，我的女友，借你用了幾天，不能要錢的。小衛只好說，那行，改天請你和小梅喝酒。再看小梅時，小梅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像春天的桃花。小衛馬上大喊:“不對呀，你交女朋友了，應該你先請我喝酒。再下來我請你們喝。”

“那好吧，你可得隨叫隨到。不要到時候說忙，走不開。”

“放心，不會的。”

王姓朋友請小衛喝酒時，卻多了一位女子。他介紹說，小玲，比小梅大二歲，小梅的姐姐，親的，在東郊一個服裝廠上班。小衛覺得蹊蹺:行呀，張哥，交女朋友了請我喝酒，把女友的姐姐也帶來了，不怕別人誤會嗎，你到底有幾個女友？小衛把自己的想法埋在心裡沒有說出口。因為，一塊喝酒的還有別的人，他們只顧猜拳行令飲酒。小玲和小梅招呼著男士們喝，她倆與大家碰了幾下，就再不喝了，別人敬酒，她倆都歉意地表示，沒量，不敢多喝。

幾天後，那位姓王的朋友打電話問咋樣？小衛問啥咋樣？對方說小梅呀。小衛說，他是你女朋友，她咋樣你不知道嗎？姓王的朋友說，小衛，我女朋友是小玲，當初給你沒說清楚，是怕你不讓小梅去你家。如果感覺她可以，你們就繼續談吧。小衛meng了半天，說原來你意思咱倆成一擔子(姐夫妹夫關係)呀！你讓我想想，看我自己樂意不樂意？那邊說，得了吧，小梅配你都有點虧了。

一個月之後，小衛和小梅按他們當地的習俗定了婚。小衛的爹孃就催小衛，抓緊時間準備，儘快結婚。婚結了，大家心裡的石頭就落地了。小衛不依，悄悄問娘，不說出那些錢是哪來的，堅決不結婚。娘無奈，只好實話實說，十三萬元是爹孃攢的，另外十二萬元是貸款。看小衛不高興，說咋？咱村上人給娃結婚，哪家不借個十萬八萬的？那些錢都借早了。為啥？你不結婚，我和你爹整天覺都睡不踏實。

三個月後，小衛和小梅結婚了。在家裡呆了三天，就匆匆去省城開門賣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