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旺和李雅是鄰居，兩人年紀一樣，程家旺要大月份。兩人的父親是棋友，下起棋來除非一方主動認輸，否則肯定是挑燈夜戰，沒完沒了，誰要是贏了就走，肯定是會吵鬧的。所以，他們經常吵架。他們一吵架，程家旺和李雅就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像看電影一樣看著，或者，自顧手拉手去玩了。

有一天，老李跟老程下了一天一夜的棋，輸了很多次，最後竟把李雅給輸了。當然，老程不會要，但老李很固執地說：“我不管，我女兒已經歸你了，以後你得照顧她一輩子。”

當時誰都以為他在說笑話，但幾天後，老李突然不見了，看了他留的字條，才知道他去外地打工了，發誓不發達不回來，他把李雅輸給老程，就是想讓老鄰居照顧她們母女。老程氣壞了，衝著天空大罵了他一通。

那年李雅八歲，她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哭得很傷心。程家旺就從家裡偷了兩個雞蛋，帶她去煨蛋。

秋收過後，田地裡經常會冒出一股股的煙，那是在燒稻草。有的火堆已經沒了明火，但仍有餘燼，孩子們通常把紅薯扔進去煨，程家旺煨雞蛋也算是獨闢蹊徑。但雞蛋扔進去後，過了一會兒就聽到“撲撲”兩聲，雞蛋碎了，他愣了，李雅笑了。然後，他們兩人就在田埂上笑得爬不起來。

老李一直沒有回來，不僅如此，連錢也沒寄回來過，李雅母女生活漸漸陷入了窘境。飯是有吃的，因為自家種著糧，但菜永遠只是青菜，那也是自家種的。老程經常在燒了好菜後，讓程家旺給送過去一半。程家旺送了兩年，不願去了，因為他長大了。

十五六歲的男孩，正是對女孩充滿好奇，但表面又要做出十分嫌棄的年齡。他爸爸怒罵過幾次，但沒用，於是只能換媽媽送過去。

李雅的媽媽喜滋滋地走了後，程家旺的媽媽突然嘆了口氣，說：“你借老李的名字，讓外地的朋友給她們匯錢我不反對，可是，以後怎麼辦？”老程無奈地說：“先頂過這陣子再說吧，一個女人家，太可憐了。”

少年時，程家旺覺得自己長大後要做很多事，但長大後，發現年少時那些遠大理想都被拋在了腦後，只能為了活著而活著。他輾轉數年，終於在縣城裡一個工廠落下了腳。

這天，李雅突然打來電話，急促地說：“哥，你快回家呀，有急事。”他們長大後，大人一直想撮合他們，但他們都覺得太熟了，有點難堪，一直沒成。

他回去之後，才知道是李雅的爸爸回來了。老李在外面發了財，這次回來有兩件事，一是離婚，二是帶李雅走。李雅的媽媽哭得死去活來，怎麼也沒想到等了十六年的男人會這麼絕情，老程很憤怒，罵了老李，但老李已經不是當年的老李了，不願跟他吵，只拿了二十萬出來，算是感謝他們照顧了李雅十六年。

老程夫妻氣得直哆嗦。李雅緊緊地攬著母親的胳膊，一臉哀求地看著程家旺，顯然，她並不想跟母親分開，但老李又是她父親，她不知該怎麼解決這件事，所以在尋求他的幫助。

程家旺突然走上前拉住李雅的手，對老李說：“李叔，你帶不走她，因為我們要結婚了。”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瞠目結舌，老李更是瞪大了眼睛。半晌，老程突然大笑，說：“老李呀，當初可是你說的，讓我照顧小雅一輩子的，我現在把這任務交給了我兒子。這二十萬是嫁妝嗎？多謝了呀，改天下棋讓你兩子。”

老李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一跺腳，怒氣衝衝地走了。程家旺趕緊鬆開李雅的手，但李雅的母親卻又將他們的手合在了一起，連聲說：“這樣好，這樣再好不過了，你們不要鬆開了。”

程家旺仔細一想，覺得她說得沒錯，無論從哪方面看，這樣確實是再好不過了。他用力地抓住了李雅的手，發現她同樣也在用力地抓著自己的手，他抬頭看他，發現她也在含羞帶怯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