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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的腦袋對這個世界認識不清。我坐在院子裡的鐵板凳上,有點矮,還硬,我感覺到我的骨頭與板凳相互抵抗的力量,它們相互較量,誰也不讓,這使我的屁股很不舒服。板凳在院子裡,我坐在板凳上,媽媽不知道去哪兒了。媽媽離開的時候,她穿著一件灰色的衣服,胳膊上拎著一個黑色的皮包,鼓鼓的,好像裝著甜甜的味道。裡面應該有糖,我想。我伸手去抓揹包,可媽媽站了起來,味道也跟著變淡了。媽媽把懸在額頭前的頭髮攏到耳朵後面,露出她好看的眼睛,接著我看見媽媽耳朵上有一隻彩色的蝴蝶,它的翅膀顫抖著,似乎馬上要飛走了。

天黑了,我就回來了,媽媽說,回來給你買糖。我說,蝴蝶。媽媽說,對,奶糖。鐵門發出一陣短促的震動和刺耳的聲音,腳步聲逐漸減弱,好像被大地吸收了。媽媽消失在門口。我身邊有很多東西,有一個鋁製的小型鐵盒子,裡面裝著我的朋友,它有點不禮貌,總是硬硬的,一點不可愛。天空藍藍的,漂浮著很多白色的雲,太陽時而出現,時而躲在雲後玩捉迷藏,過了一會兒,它不出來了,於是,我便不去看它,讓它以為我找不到,失去耐心,自己跑出來。來了兩隻鴿子,起初在圍牆上,然後落在院子的牆邊,它們不覓食,只是走來走去,警惕而傲慢地梭巡,好像一對稱職的憲兵。這時,太陽光突然落在地上,彷彿舞臺上的追光,照亮了鴿子呆的位置。我想,它們應該很享受這個舞臺。可是鴿子好像受到驚嚇一般,立刻展開翅膀飛走了。原來傲慢也是裝出來的。

我看到原本蜷縮在牆角的影子,開始沿著地面朝我爬過來,很快便躍過我,爬到我後面的房頂去了。天漸漸暗下來,冷氣緊隨而至。我感覺到涼爽,我想唱首歌。這裡沒有人,可我並不孤獨,因為看見屋簷下的鳥窩有一隻燕子,它時不時探出頭看我。我說,你說什麼?

什麼?

哦,我在等媽媽。

馬上回來了。

我媽媽說,會給我買糖。

燕子應該睡著了,它好久不搭理我了,我只好不說話了。黑暗從西邊出來了,好像媽媽的手一般,輕柔地撫摸著我身體,我忍不住發出一陣顫抖。天空依舊是藍色的,星星忽明忽暗,好像是星河裡玩鬧的精靈,但是沒有聲音,周圍是一片寂靜,因而我聽到遠處來自自然的聲音——河裡水流的碰撞聲,,枝椏輕微地斷裂聲,植物生長,鳥兒的囈語,風飛過山谷的聲音。黑暗將世界歸還於世界,我不知道我屬於哪個世界。

我做了一個夢,我長了一對翅膀,但我不會飛,不止我不會,是所有帶翅膀的生物都不會。我急得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對一隻蝸牛說,我想飛,我想飛,我想飛。蝸牛慢慢悠悠地晃動觸角,並不搭理我的話,我碰了碰它,它立刻躲回家裡,等我不再看它時,它又繼續爬行。它大概想逃,但殼子太重了,只能縮排房間,裝作看不到危險的樣子。這時,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陣短促的痛苦的哀鳴,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黑暗如水一般,隔絕了一切,光一點兒也透不過來。周圍只有我一個人,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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