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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咱爸的病是治好呢?還是不治?你說句話,不行咱湊錢!”妹妹眼巴巴地望著我。

我吹出嘴裡的煙霧,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紅了的眼。

兩天前,父親一早上起來發現腰部以下失去知覺,送去醫院時被判斷是前列腺癌晚期。

父親身體一向不差,家裡的很多活都幹得井井有條,也沒有抽菸喝酒的壞習慣。妹妹常私下裡說:咱爸活到九十多都不是事。

但病來如山倒,一切發生得很突然。

“醫生,那接下來怎麼處理比較好?如果要手術,大概要花多少錢?”殘存的理智讓我問出了這2個問題。

醫生說:就目前來說,手術後效果還是會有的,以前也有病人做過後活了八九年,但對方很年輕。你爸的情況已經是晚期了,而且年紀也大了,化療的副作用也很大。但你聽我說,這事怎麼選擇的人都有,我也不可能把結果完全給你保證。

我妹極了:那要是不治呢?

“老人家估計還能活不到一年左右。”

我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一般走出醫護室,想和妹妹商量下。

妹妹在一旁哭得停不下來。我嘆著氣,拍拍她的肩,將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妹妹先開了口:哥,你回去休息下,今晚我陪著爸。

我一想到我已經2天沒回去了,父親的病查出來後,我就在醫院待著了。身上的衣服也該換換了。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沒法閤眼,父親的一生就像電影一樣在腦子裡閃過。

從不打我和妹妹,喜歡帶回很多小零食給家裡,糖葫蘆,叉燒包,肉鬆餅,麻花......

老婆洗簌後進了臥室:“你和你妹定了沒?給不給咱爸花錢治病?”

我渾身上下開始疼,我只賺5千,老婆賺1千,家裡有每月有房貸。兒子本身就身體不好,早產後每天住ICU,如今大些了還是得間隔一個月就去醫院做小腿復健治療。

妹妹是個全職媽媽,生了娃後就再沒工作。

想到這裡,我胡亂嘟囔:我還沒定下,你讓我好好想想,老婆你先睡吧。

到了深夜,我異常清醒,回憶總是在我腦裡打轉。

我六歲的時候,得了慢性腎炎。縣裡的醫生見了我都直搖頭。

但父親堅持帶我看病,聽說有好醫生,就一定帶我去看看。

有一天,我聽見父親和母親在吵架,大意是母親說我的病沒法治,家裡的開支實在太大了。如果我真的沒法救,就是我要認命。

我只記得父親不斷抽菸,只有母親不斷地叨叨,很大聲。

我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父母是為了我在吵架。我哭得停不下來,直到父親進屋把我抱起。

也許我命不該絕,打聽到一個上海的老中醫很出名。

我每天都得喝藥,但病情也在恢復中了。

回憶著往事,我的五臟六肺都快要斷了,後來我好像睡著了,夢見父親一直在奔跑,我怎麼喊也不回頭。

我不怪妻子,她畢竟和我父親沒有血緣關係。

晚上,妻子給我打來電話說,大夫說孩子最近3個月的治療效果不明顯了,建議我們轉去大城市的醫院,不要耽誤孩子病情。

妻子哭著,我心如刀割,就在那一刻,我忽然下定決心:父親的病,不治了。

我的心裡有一架天平,父親在一頭,我的小家庭和未來的生活在另一頭,現在,兒子的病情給這頭陡然加了一重法碼,天平翹了起來。

我和妹妹說了情況,妹妹哭了,然後安慰我:咱給爸治病,也是給爸增加身體痛苦,也不一定能救。

我知道,妹妹是在說服我,也是在說服她自己。

我記得出院那天,外面的風颳得非常大,我整個人幾乎快站不住,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不是對。

父親出院後,我給他買了個輪椅,大多數時候,父親是一種聽天由命的感覺。只有一次,他對我說:我的腿,是真的治不好了嗎?省城的大醫院有辦法嗎?我還想著,要是我能站起來,還可以給你們看著孩子呢。

那時,兒子剛學會走路,正搖搖擺擺地張著小手向父親撲過去。

我哽咽了:爸,不是不給你治,我和妹妹都問過省裡的專家了,你這個病,到哪裡都這樣。

父親不再吭聲了。那是父親唯一一次向他表達出對活著的渴望。

父親是在十個月後去世的。

去世前一個月,他渾身疼得厲害,睡不著,只能哼哼,給他吃止痛藥也不管用。

臨終前兩天,他陷入昏迷,我和妹妹一直守在他身邊,直到最後一刻,他依然不甘心地睜著眼睛,我趴在他的耳朵邊,哽咽著說:爸,對不起,你得的是癌,我和妹妹救不了啊。

我聽到父親嗯了一聲,然後喉頭咯地一聲,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我在那一刻放聲痛哭聲,這哭聲裡有無盡的愧疚,遺憾,痛心,絕望,和著撲鼻而來的桂花的香味,在空氣中奔騰著,迴盪著,衝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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