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詩云穿著潔白的婚紗，在親友的祝福下，在母親的眼淚中，在父親不捨的目光中哭得稀里嘩啦，然後，跟著秦浩上了婚車。

晚上出嫁是當地的風俗。出閨房之前，父母囑咐，出門了，千萬別回頭，以後回來就是客了。

婚車開出老遠之後，詩云才擦乾眼淚，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路燈盡頭無盡的黑暗。

秦浩拉著她的手，道：“你看你，妝都哭花了。別哭了，以後我有時間就陪你回來看看。”詩云聽得心中一暖，緊緊握住了秦浩的手，點點頭，道：“嗯，車燈開啟，我補下妝。”

詩云是遠嫁。秦浩家在湖南，而詩云是湖北的姑娘。

婚車走了八個多小時才終於到了湖南的一個小村莊，三層小洋樓便是秦浩的家。秦浩的親朋好友早已等在門外。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詩云看著身邊對自己笑臉相迎的眾位親戚朋友，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開始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望。獨自一人在婚房內的時候，詩云想象著自己心中的美好生活：夫妻和睦，和公婆相處和睦，和鄰里親戚相處融洽。

二

想象永遠都是美好的。

婚後一個月之後，婆婆漸漸將家裡做飯洗衣的活兒都交給了詩云，婆婆偶爾會幫她做幾頓飯，轉身便會去鄰里四下宣傳，表明自己是一個好婆婆。鄰里倒也處了幾個相熟的小媳婦兒，但是還談不上能說知心話的程度。詩云開始覺得落寞，好在秦浩對他還不錯。

新年馬上就要到了，詩云給孃家人在網上買了一堆東西寄了過去，給婆婆公公一人買了一套新衣服。詩云原以為公公婆婆會喜歡，可是婆婆雖然接受了，卻嫌詩云花錢大手大腳，不知節制。詩云覺得委屈，找秦浩訴苦，秦浩卻覺得煩，勸詩云道：“爸媽年輕時節儉慣了，別管他們。他們還不是開開心心的穿在身上出去炫耀。”說完，便呼呼大睡。詩云心想也是，沒必要計較。

新年的前兩天，詩云感冒了，早上不想起床，便囑咐秦浩去街上給一家子買早餐。秦浩答應了，一起來，便去了大街上給詩云買藥，買早餐。秦浩將藥給了詩云，便準備出房門。詩云叫住了秦浩，虛弱地道：“你幫我倒杯水來。”秦浩已經走到門口了，看著詩云，道：“水壺杯子都在床頭櫃上，你自己倒吧。”說完，徑直走了出去。

詩云坐了起來，自己倒了水，吃了藥，心中滿腹委屈，又在床上躺下了。然後，她聽見客廳裡，他們一家人開始吃早餐的聲音。“我吃鵝肉粉”“我吃小籠包”“那我吃這碗酸辣粉吧”......不一會兒，小叔子的聲音響起：“哥，你沒給嫂子買吃的啊？”秦浩答道：“她感冒了，哪有胃口吃？”婆婆在旁接話道：“哎呀，等你嫂子起床了，我去給她做。”詩云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心中委屈發酵，眼淚從眼中奪眶而出。詩云開始想家，可是家在千里之外。

詩云吃了藥，迷迷糊糊地一覺睡到了下午。

詩云是被餓醒的，她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詩云出房門的時候，秦浩他們正在客廳看電視，婆婆在一旁包餃子。秦浩見她出門，坐在沙發上問：“你醒了？怎麼樣，好多了吧？”詩云心中委屈，且有氣，所以沒回答。婆婆見她笑著道：“你好了就好，快來，我剛擀的餃子皮，正好幫我包餃子。”詩云也沒答話，暈暈乎乎地來到冰箱旁，拿了一盒泡麵。婆婆在一旁嗔怪道：“這孩子，和你說話呢，你怎麼理都不理？”詩云自己泡了泡麵，大口吃了起來。秦浩可能覺得心中有愧，所以來到詩云身邊，解釋道：“中午準備喊你吃飯，發現你睡得正熟，就沒有叫醒你。”詩云“嗯”了一聲，依然低頭吃麵。秦浩覺得沒意思，又坐了回去，繼續看電視。吃碗麵之後，詩云繼續回房倒頭大睡。

第二天早上，詩云躺在床上，閉著眼休息，沒有要起床做飯的意思。她聽見婆婆問秦浩：“她還睡著呢？這氣性還真大。”“哎呦，媽，她身體不舒服，讓她多睡會兒。”秦浩解釋道。“那你去街上買早餐回來吧。我今天想吃魚粉。”婆婆對秦浩道。

秦浩早餐買回來之後，詩云才起床。秦浩依舊沒有買她的份，詩云也沒說什麼，拿了包，自己出門去外面吃飯去了。回來的時候，一家子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婆婆臉色有些不好看。

中午，詩云沒做飯，婆婆做的午飯。詩云吃飯的時候，才又和大家談笑起來。

三

第二年開春，詩云便和秦浩出了門，去廣東打工。一年之後，詩云生了孩子。

詩云已經三年沒回孃家過年了，平時回去也是匆匆忙忙地住兩晚就走了。有了孩子之後，更是很少回去了。

今年，詩云和秦浩商量著帶著孩子回孃家過年，誰知秦浩不同意，說要大年初二再過去。兩人為此爭執了起來。婆婆來勸他們，道：“你們今年就回孃家過年吧，孩子還小，就不帶過去了。”詩云正在氣頭上，脫口而出“不行”，秦浩冷哼一聲，不屑地道：“不行就不行，你要回去就一個人回去。”說完，扭頭就回房，將門“啪”的一聲重重關上了。婆婆嘆了一口氣，道：“都這麼大人了，還這麼吵吵鬧鬧。”

詩云哭了起來，抓起包，便跑了出去。

天已經黑了。寒冬臘月，天寒地凍，外面已經沒有什麼人了。詩云不知道去哪兒，她不敢走太遠，便去了附近的公園，公園裡空無一人，唯有寒風吹過的聲音，昏黃的燈光照在公園的廣場中央。詩云在一把長椅上坐了下來，埋頭大哭起來。

她想起當初她義無反顧地嫁給秦浩而沒有不顧父母的反對；想起父母在電話裡囑咐她好好和家人相處，不要吵架；想起影片電話的時候，父母兩鬢的白髮；想起父母在電話裡嘮嘮叨叨地想看看外孫的期待......詩云在公園哭得不能自已，可是，路是她自己選的，她現在怎麼後悔了？

詩云哭累了，在公園靜坐了一會兒，只覺得涼氣逼人。她擔心孩子，不過孩子有爺爺奶奶，定不會讓他出什麼事情。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晚上十一點多了，手機上沒有電話，也沒有資訊。她不想回去，於是在附近找了個酒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詩云雖然不情願，但是還是回了家，一進家門，在客廳玩耍的孩子便上前抱住了她，喊“媽媽”。詩云蹲下來，緊緊地抱住了孩子。

秦浩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母親，得意地道：“我就說她會回來的。”

詩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孩子替她擦乾了眼淚，奶聲奶氣地道：“媽媽，別哭。”

婆婆在一旁道：“你們一家三口回孃家過年吧。你也好久沒回去了。”

詩云抱著孩子，看了看婆婆，不由得又抱緊了孩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而下。

秦浩到茶几上拿了幾張紙巾，塞到詩云手裡，道：“都說陪你回去了，還哭。”

詩云這才深吸一口氣，止住了眼淚。

四

詩云一家三口回孃家了，一路上，詩云抱著孩子，看著路邊快速移動的風景，只覺得物是人非，看著路邊一排排光禿禿的白楊樹，心中湧起了一陣孤獨。她看了看孩子，輕輕地親了孩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