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蹊蹺的事,有戶人家,老頭早些年因有病死了,留下一個重病的兒子。這病常年累月的看不好,錢也花了,地方也跑遍了,愣是沒瞧出個所以然來。
久病之下,他只能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靠母親服侍。眼看躺在床上的兒子已然成了老光棍,可憐她這個當母親的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她想在自己死前給兒子說門媳婦。可是家徒四壁,靠吃救濟糧生活,誰會願意呢,何況兒子又是這幅光景。
前幾年母親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四處求醫問藥,他吃過多少藥自己也不知道了。屋子裡常年瀰漫著各種不知名的中藥味,但凡有鄰居來,不撐一會,人家就燻得想吐。後來,他再也不吃任何藥了,於其吃一些沒起色的藥不如就這樣躺著等死。
可是一天天,一年年,他硬是撐到了現在。他央求母親給他一碗農藥,他想一死了之,也省得再拖累母親。可是母親苦苦哀求他,兒啊,你死了,娘也就不活了咱娘倆一塊死。自從知道兒子想死以後她就藏起了刀,剪子,農藥,她知道兒子下不了床,這些東西放的遠點,他就拿不到。
一天,她忙完好兒子就下地了,走在路上,身體突然一陣疼痛,堅持走了幾步,那痛越來越嚴重,只能停下來蹲在路邊。不遠處有羊群緩緩朝這邊靠近,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看到了同村的張老頭。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躺在病床上,張老頭守著她。大妹子,你可醒了。我這是怎麼了?我得趕緊回家,我家裡還有兒子,我不回家,他就沒飯吃。張老頭按住她。你別急,我讓我家女兒給送了,你躺著好好休息。張老頭說,報告今天能出來,應該沒大事。
醫生進來的時候不太好開口,他對張老頭說,你是家屬嗎?單獨給你說吧。張老頭連忙跟著醫生出來。
你家屬得了胃癌,已經是晚期了,我們醫院治不了,你看要不要轉大醫院看看。張老頭渾身一振,他知道得了這個病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個死,要治的話,錢也得花上不少,最後人還是死了。
他猶豫著問醫生,要是不治還有多長時間活頭。醫生想了想,這也不好說,有人能活個三五年,有人不撐半年就走了。
沒等張老頭回來病房,她就知道自己是不好治的病,這個病在村子裡好幾個人得。都沒治好,錢也花了,罪也受了,最後還是死了,有的是受不了那個疼自己上吊死的。她不顧張老頭的阻攔硬是出了院。回來後她隱瞞了病情,還像往常一樣,家裡田裡兩邊忙。
一次,她單獨去找了張老頭,掏出點錢來,這錢是她賣了點東西湊夠的。張老頭連忙把錢推回去,大妹子,可別這麼客氣,你傢什麼情況我知道,這點錢不算什麼。
但是她硬是要給,她說不還,死了也不能安心。張老頭就只好把錢收下了。他問,大妹子你這病有什麼打算嗎?她想了下說,我死了沒什麼,可憐我那兒子沒人照顧,這個病我沒給他說,我想撐一天是一天。
張老頭也連連點頭。我還想,她有點不好說出口的遲疑著,我還想再走一步。張老頭一時沒聽明白,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大妹子,你的意思是想再找一戶?嗯,我想趁著還活著,給兒子尋門親戚,等我死了,好歹能有人給埋了,兒子也能有個沾點親的人。
她說著聲音哽咽了。大哥,現在只有你知道我得這病,別說出去,我怕人家知道了,沒人敢同意。張老頭連連點頭,保證不說出去,就當我不知道。
沒出幾天,得知她有這個心思的媒婆真就上門來張羅了。在外間說起她的事,被躺在裡屋的兒子聽到了。母親進來給他翻身,娘,出什麼事了?她擦了擦淚,心想,不能說實話,她不能讓兒子擔這個心,他心裡已經夠苦的了。兒啊,我就是累了,想找個人搭把手。娘,是我不孝,您生我養我,我不能孝敬您,還要拖累您。她在心裡想,兒啊,我就想在死之前給你找個依靠。
她想再嫁的事在村裡傳來了,背地裡指指點點的人可真不少。但是多難聽的話她也只能憋在心裡,為了兒子,她只有這一條路走。
她死了,兒子也就活不成了。她也想過死前給兒子一碗毒藥一起上路,可是兒子才三十出頭,她怎麼能狠的下心來。她一直固執的想只要兒子活著就還有希望,終有一天他能好起來,可惜自已看不到了。
傳了多日的閒話,最終也沒有個結果。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月了,這些個日子裡她提心吊膽,怕自己一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了。強打精神死死撐著,直到張老頭上門。
張老頭也沒把自己當外人,他進來後先看了她躺在床上的兒子。然後喊她到院子裡,大妹子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這個歲數也不好找了,找個差不多的也難。家裡都有兒女反對,找個比你大的,你走了,也指望不上他能照顧你兒子。
大哥,你說的對,我就想著找個能比我活的長的就行。你看我行吧?張老頭說的坦坦蕩蕩。她愣了一下,趕緊說,大哥我哪能拖累你呢。大妹子,我明白你的苦心,你是想找個人成了一家人,等你死了,你兒子也算有人管了對吧。我來照顧你兒子,不論咱們成不成一家人都沒關係!她看著張老頭說不出話來。
張老頭前年死了老婆,老婆也是得癌症死的。他今年60歲,身體硬朗,兩個女兒都成家了。他不願意給女兒添麻煩,就自己養了十幾只羊。大妹子,你看我這身體再活個十幾二十年沒問題,這點你就放心吧!大哥,你容我再想一想。張老頭走了以後,她進屋給兒子說了。
沒多久,張老頭就對外宣佈他娶了她,也沒有辦酒席,就近的領居發了點喜糖。大家捧著喜糖站在門外看笑話似的看著他倆,嘴裡言不由衷的說著恭喜的話,都憋著笑。
他們也顧不上這些,誰愛笑話誰笑話去吧。兩人隔天就去領了證。張老頭是住在女兒家的,領證的當天下午他就把自己的鋪蓋搬到了她家。
村裡又開始議論起來,三五成群的在一起嚼舌根。原來張老頭打的這個主意啊,難怪有個癱瘓的兒子也不嫌棄,就圖她家那兩間屋啊。我說張老頭怎麼那麼好心,那麼大歲數還給人當後爹。
在別人的議論聲裡,她的病一天天加重,她撐著不去醫院。疼的厲害了,就讓張老頭去醫院開點止疼藥,可是這藥只能管一陣子也治不了病,直到她疼的死去活來才不得已去了趟醫院。
醫生給張老頭說,沒別的辦法了,已經拖的太晚了,回家等著吧,在醫院裡也是浪費錢也得不到治療。張老頭眼含熱淚又把她拉回了家。
當天晚上,她就走了。她把自已的身上都抓破了皮,圓睜著兩眼望著屋頂,死的極其痛苦,疼痛使她熬幹了最後一絲精力。張老頭哭得像個孩子,他同情這個女人,自己和她結婚一月有餘,她就走了。沒有留下遺言,他都知道,也不用她再說什麼。
那一晚躺在床上不能動的兒子聽到張老頭在外間哭,隱約猜到了什麼。哭喊著爬下床,一咕嚕翻倒在地,他用胳膊肘支撐著身體,一點點朝外間爬去,他的兩條腿無法動彈,就像託著的尾巴一樣。爬到外間,看到躺在床上已經死了的娘,他把頭朝門上撞,娘,你等等我,讓兒子跟您一起走,下輩子再來報答您。
他把頭撞破了,滿臉的血。張老頭趕忙過來硬是把他拖回了床上。這才給他說了實話,你娘三個月前就查出了病,知道自己活不長了,怕你無依無靠,才走的這一步。你放心,以後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我不會讓你娘死不瞑目的。
第二天,張老頭找人幫忙料理他孃的後事。他就從床上摔下來,爬到門外,又爬到院子裡,在牆角一處放雜物的地方,摸出一瓶農藥,他知道自己一喝就什麼都解脫了。他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了,娘走了,這個世上他再沒親人了,早死投胎做人,來生再報答孃的恩情。
他仰起脖子把整瓶農藥底朝天的喝下肚去,喝完後,他扔了藥瓶蜷縮著等死。只一瞬,他感覺自己被一把燒紅的烙鐵攪著五臟六腹,每攪一下,他就疼的痙攣一下。接著一陣嘔吐,那些被農藥腐蝕了的內臟一股腦的從他的嘴裡冒出來,伴著農藥刺鼻的味,他似乎要把多年來喝下去的藥,吃進去的食物全都吐出來,整個院子裡都瀰漫著惡臭味。他吐了一大堆似膿又似血的骯髒物,說不出來是什麼,像動物的內臟,又像腐爛的肉。
他覺得身體輕鬆了很多,躺在地上,滿眼含淚,瞪著上天,等著生命的流逝。可是不知為什麼,身體裡那股劇痛漸漸消失了,他試著動了動手腳,他還活著。
他又蹬了幾下腿,驚奇的感覺腿上有力氣了,躍躍欲試的想站起來。他撐著地面,曲起兩條腿,當腳底板真正踩到地面上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沒有死還站了起來。
這一幕讓剛從外面進來的張老頭嚇了一跳,他像看到陌生人一樣大喝一聲,誰,誰站在那裡。當他轉過頭時,張老頭嚇得連連後退,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來一心求死的他意外的活了下來,而且還治好了多年沒能治癒的病。多虧了那一瓶毒藥,早知道毒藥能治他的病,他早就喝了,也不至於等到娘死了他才喝。
世事無常,置之死地而後生。他還記得有一次他剛把藥瓶擰開,他娘就撲過來哭喊著奪他手裡的瓶子。在他娘錐心的哭喊聲中,他發誓再不尋死。就連醫生都大呼奇蹟,只用了一句不科學的說法是,以毒功毒把你治好了。藥石無醫誰又能想著喝毒藥來治病呢,只能說他命不該絕,以死換命。
痊癒後的他像個正常人一樣,33歲那年他外去打拼,過了兩年他回來翻蓋了房子,把張老頭像親爹一樣孝順。再過兩年,他在外面掙到了錢,村裡就有人跑來給他說親,他成了家當了爹,生了一兒一女。
張老頭又當起了爺爺,逢人就誇他孝順,自己有福氣。後來的他怎麼樣了就不知道了,據說當上了老闆,還有人說他一直沒變老,還有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