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歐陽勳昨晚發給靜宜的,還附了一行說明:在寫暑假作業,我給她佈置的。
月之笑道:“哎喲,小日子過得有模有樣啊!我怎麼覺得思瑞是被自己下套了呀,跑那麼遠躲到叔叔那裡去,結果還是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靜宜說:“我也沒想到,歐陽管孩子還真是有一手呢!”
“這麼看,思瑞和這個叔叔還真挺投緣的。”
“今天早上起晚了,思瑞比我先起床,早點是她做的,切了兩片吐司,還用煮蛋器煮了兩個蛋,我前兩天剛教過她……”
“按照約定,今天是大掃除的日子,思瑞掃了地,擦了地板,把自己的房間也打掃得乾乾淨淨……”
有時歐陽勳會偷拍幾張思瑞的照片發給靜宜,但這種情況不多,怕被思瑞發現了不高興。靜宜看著照片裡女兒安詳愉悅的表情,一種夾雜著欣慰和憂愁的複雜情緒便油然而生。
她仔細端詳思瑞的臉,女兒在歐陽勳那裡看上去很開心,這令靜宜產生錯覺,好像思瑞出走的目的就是去找歐陽勳的,當然這麼想很荒唐。
不過,自從經歷過思瑞失蹤時那種昏天黑地的恐懼後,靜宜就豁達多了,孩子終要長大,思想也愈加複雜多變,早晚會超出父母可掌控的範圍。
即便思瑞對她有意見甚至藏著心事不願告訴她,但只要孩子健康平安,靜宜就知足了,其他都是小事。
服裝店的玻璃門被推開,于晴扭著身子走進來,“喲,靜宜你果然在這兒呀!我去你辦公室,他們說你出去了,我就猜你是跑月之這兒來了!”
靜宜忙把手機關了,給於晴拉椅子出來坐。
月之調侃于晴:“下午場的麻將這麼早就結束了?”
于晴說:“我今天沒去,陳子輝晚上有個商務飯局,帶家眷的,讓我跟著出席一下,他五點來接我——靜宜,思瑞怎麼樣?”
“挺好,玩得正開心呢!”
“這丫頭,只知道自己開心,也不替她娘想想,靜宜,你說她這脾氣是不是有點像趙斌?”
月之噗嗤一聲笑道:“行了啊你,別做有罪倒推了,趙斌該打噴嚏了,他冤不冤啊!思瑞剛跑那會兒,多虧了他跑前跑後地找,像個做爸爸的樣子。”
于晴說:“那倒是!親爹就是不一樣,惠正民就不如他上心……”
月之見她又把矛頭轉向正民,怕靜宜尷尬,忙用別的話岔開去,“你家老陳最近生意好不好?”
“還不錯吧!反正我看他挺忙的。”
陳子輝三年前開了家貿易公司,專做進出口生意,很多人不看好,認為是夕陽產業,幹不過那幾家超級電商,不過陳子輝不信邪,勤奮務實,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資源,居然做得紅紅火火。
“給你們說個我兒子的笑話,可逗了!”于晴眉飛色舞,“前兩天老陳訓兒子沉迷遊戲,不肯好好讀書,兒子就說,你別給我講道理,爸爸你不是開公司了嘛!那我也算富二代了,你呢,對我期望別太高,我保證考個不讓你太丟臉的大學,等畢了業去你公司就業,你們說這小子算盤打得精不精?”
三個人都笑,月之說:“考慮得挺周到,讀書就業以後全不用愁了。”
于晴說:“是啊!他把壓力全轉嫁給他老子了。陳子輝就氣他,你這個水平,到公司來最多做個保安!你猜那小子怎麼說?他說保安也行,不用動太多腦筋,我覺得我能勝任,爸爸,現在的問題是,你無論如何得把公司撐到我大學畢業!”
又是一陣笑聲。
于晴說:“老陳那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說開公司那時候沒覺得有多大壓力,開了也就開了,被兒子這麼一說,突然很焦慮,公司要是開不下去倒閉了,不是父子倆全沒著落了嗎?”
靜宜笑道:“小孩子的話當不得真的,現在這麼說,過幾年全忘了。我女兒還說將來要學考古呢,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月之說:“她要是真喜歡考古你也別攔著,能有個志向挺好的,現在的孩子不需要靠讀書改變命運,你也不等她掙錢回來養家餬口。不像咱們以前上學,首要考慮的是什麼專業容易找工作,理想愛好之類的只能靠邊站。”
靜宜點頭,“對,我都隨她。”
于晴手機響,她接了,是陳子輝,問她在哪兒。
“我在月之店裡,你直接過來吧,我懶得回美容院了……嗯,好。”
月之看看時間,剛好五點,笑著對於晴說:“老陳真守時。”
于晴吐吐舌頭,“他一貫如此,幹什麼都特認真。”
“就是因為認真才能做得好。”
于晴露出鄙夷的表情,“一點浪漫都不會,有時候想想真沒勁!”
話音剛落,陳子輝便推門進來。
陳子輝個子不高,長得卻很結實,五官也極其普通,屬於扔人堆裡就淹沒的那種型別,胳肢窩裡夾一個公文包,臉上總掛著幾分笑意,逢人就點頭,但也不惹人厭,他的熱情不帶侵犯性,點到為止,並不指望從對方那裡得到什麼,純屬長期習慣使然。
靜宜記得於晴提到過陳子輝的身世,窮苦人家出身,靠自己奮鬥到今天才有了些許成就,很不容易。
陳子輝和每個人都打了招呼,然後殷切的目光落在妻子臉上,微微弓著腰問:“現在走可以嗎?”
于晴就煩他這種在外人面前格外謙卑的表現,不耐煩道:“走吧走吧!我可什麼都沒買啊!空著手去行嗎?”
“東西我都準備好了,絕不讓夫人丟臉!”
“瞧你這話說的,要丟也是丟你的臉,和我有什麼關係!”
“小裴、小文,那我們先走了!”陳子輝說著,笑呵呵地擁住于晴走出去。
等那兩人走了,月之低聲對靜宜說:“我總覺得陳子輝不簡單。”
靜宜說:“簡單的人沒法做生意。”
“我不是說那方面,是指他對於晴,表面憨厚老實,骨子裡其實精明得很,希望于晴將來不要吃虧。”
靜宜詫異,“不會吧!他自己都說,娶到于晴是他高攀了,對她好還來不及呢!”
“那是從前窮的時候,現在他做了老闆,雖說規模小,身家也好幾千萬了,于晴又粗枝大葉,什麼都不管,陳子輝如果想動腦筋使壞,于晴不是他對手。”
有次三個人聊天說到于晴御夫有方,于晴一時興起,打了個比方,“我家老陳聽話到什麼程度呢,我在地上畫個圈讓他站裡面,等我一小時後回來,他準還老老實實站那圈裡呢,哈哈!”
月之則不以為然,“男人如果老實聽話到這種地步,要不就是真傻,要不就是心裡藏鬼,想哄老婆高興。陳子輝是生意人,如果真傻,生意是怎麼做下去的?”
當然這些話不可能直接對於晴說。
靜宜剛想替陳子輝爭辯幾句,猛然想起自己和趙斌離婚前,也是不相信他會瞞著自己找女人的,只得把嘴閉上,半晌,方悶悶地說:“是不是男人有了錢都這樣?”
月之實話實說:“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男人的天性,但我見過太多這種例子了……有些話說出來可能不合時宜,但我總覺得,不管是男人對女人好還是女人對男人好,都得有個限度,那種為了追女孩死纏爛打,什麼招數都使得出來,甚至不惜作踐自己的男人最可怕,反正我是不會被感動的,這種人好勝心已經強過自尊,將來態度一轉,翻臉無情也是二話不說的,只要他覺得自己沒錯……”
靜宜回到蒲公英餐廳,在辦公室坐著發了會兒呆,反覆回味月之評價陳子輝的那些話,又想起自己八年前經歷過的被背叛的痛苦,不覺心生惘然。
經歷過的事越多,一個道理就越明顯——一切都是可能發生的,比如山盟海誓的破碎、婚姻的中途剎車,你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忽然轉身離去……每一個重擊都曾令你目瞪口呆,心碎欲裂,只因你被生活表面的平靜所麻痺,內心缺乏警醒機制。
可是,明白這個道理又能怎樣呢,意外是沒辦法預防的,除非你選擇從不開始。
六點半,惠正民忽然打電話過來,約靜宜晚上見面,靜宜看了眼日曆,果然是星期三,他們約定親熱的日子。靜宜苦笑,在守時這一點上,惠正民做得一點都不比陳子輝差。
靜宜實在沒心情,只能拉月之出來擋槍,“月之約我晚上看電影,她多了張票……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惠正民沒勉強她,只說:“那你們玩得開心點。”
這是靜宜頭一次回絕正民,以往,即便有事她也會推了去赴約,但自從她推想到思瑞出走可能和正民有關後,儘管她明白這不是正民的問題,但在心底深處,她對他的看法已經悄悄改變了。
現在,她必須認真思考,她和惠正民究竟是要繼續還是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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