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徐楊現在混得風生水起。

中午，在這座城市最貴的飯店裡，徐楊和雪蓮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很貴，但雪蓮買單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從飯店出來，徐楊摟著雪蓮發誓：“親愛的，我愛你，這輩子我只愛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讓我給你做牛做馬都絕無二話！”

雪蓮笑得咯咯的。笑完了，雪蓮接到父親電話讓她回家一趟，不多久，司機老劉就開著雪蓮的英菲尼迪來接雪蓮。

徐楊目送那輛豪氣的車子遠去，心裡像打了雞血一樣激動。

他要努力把雪蓮變成自己名正言順的老婆，這樣，他的身價不但會得到突飛猛漲的提升，而且還可以擺脫目前的窘困境地。

人嘛，為什麼不能有夢想？

徐楊暢想著自己未來富得流油的生活，笑出了聲。這時，褲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猶疑著摁了接聽鍵，聲音傳過來的一瞬間，徐楊身子一僵。

喂，徐楊？是徐楊嗎？

我是蘇小妮啊，徐楊。

蘇小妮歡快地說：“徐楊，你還記得咱們的約定麼？我來上海找你了，我好想你哦。”

徐楊差點沒摔個大跟頭！什麼，蘇小妮來上海了？怎麼招呼不打一聲就來了？真是遲不來早不來，剛好在他向雪蓮發起凌厲攻勢的時候來，純粹添亂嘛。

徐楊迅速緩緩神，打著哈哈說：“當然，記得記得，怎麼會忘呢。”

男人撒起謊來可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事實上，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太漫長了，如果不是蘇小妮提醒，他早已把他們的約定忘得一乾二淨。

02

五年前，徐楊和蘇小妮的戀情遭到蘇小妮父母的極力反對，理由是徐楊太窮了，一窮二白，要啥沒啥，蘇小妮的父親不允許女兒嫁給一個窮小子去吃苦受罪。

父親強硬的態度，讓蘇小妮絕望，為了抗爭，她割腕自殺過，被搶救過來之後，守在身邊的徐楊立下了誓言：“小妮，你給我五年時間，我證明給你看，我不是個沒出息的男人，我現在很窮，沒資格娶你，可我不會窮一輩子。”

蘇小妮淌著眼淚點頭：“好，我會等你到那一天，我愛你，徐楊！你愛我嗎？”

“我愛！”

徐楊狠狠地吻了她，然後闊步離開了故鄉。

他們約定等對方五年，五年裡，誰也不能背棄對方，她的心裡只能有他一個男人，他也不能有別的女人。

他們還約定，五年期限未滿之前，一個電話也不要打。“人在做，天在看，真正的感情經得住時間的磨礪。”

聽起來是很美好是不是？愛情向來就是一個美好的字眼呀。

徐楊去了上海，半年不到，他就有了路柳牆花，年輕蓬勃的身體，總是禁不住花花世界的誘惑，他承認自己對愛情不忠，可是，誰讓他長了一副好皮囊，女人緣好呢。

現在，徐楊擁有的女人叫宋雪蓮，宋雪蓮不但人長得漂亮，家裡還特有錢。有錢比什麼都重要。

徐楊為自己開脫，他是個俗人，有俗人的七情六慾，而蘇小妮，遠水解不了近渴。

可現在，近渴猶在，遠水也來了，該咋辦？

03

蘇小妮把快捷酒店的地址發給了徐楊，徐楊推門看到蘇小妮的第一眼，不由得驚詫。五年不見，她怎麼這麼憔悴，一頭長髮散亂著披在肩頭，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

他正思忖著，蘇小妮就向他撲了過來。“親愛的，我好想你！”

徐楊下意識地有些閃躲，然後才猶豫著張開雙臂擁抱了蘇小妮，畢竟，五年前他們曾要死要活地愛過，她又跑這麼遠來找他，無論是出於人性還是道義，他都不能把事情做絕。

一個稍嫌短暫的擁抱之後，徐楊拍拍沙發，讓蘇小妮坐下。他們中間隔著小茶几，徐楊打量著蘇小妮，除了有些憔悴的面容，她還是那麼美，還多了幾分風情，是啊，時光是打磨人的高手，這麼久了，誰沒有一點變化呢？

徐楊心有點虛，胡亂將手機關掉，抬眼，碰上蘇小妮熱辣的眼神，她問：“親愛的，這幾年你過得好吧？吃沒吃苦？受沒受罪？”

徐楊立馬變戲精，表情一副落魄的樣子：“唉，一言難盡，大城市不好混啊。”

他很驚詫自己撒謊的段位又上了一個臺階，可以臉不紅心不跳，事實上，他怎麼會不好呢？剛來到上海就有女人向他投懷送抱，雪蓮是第幾個，他掰著手指都數不清，目前他正和雪蓮打得火熱，雪蓮可以給他一切，包括柔情和錢途。

他決定要做宋家的乘龍快婿，這比自己頭破血流地去奮鬥來得要容易得多。

可是，蘇小妮怎麼辦呢？即便人性未泯，他對她還有幾分殘餘的感情，但他也不敢再回頭去愛她了，如果讓雪蓮知道了他還有個女友，她會弄死他的。

如何讓蘇小妮主動放棄自己，絕望而歸？

徐楊愁死了。

04

蘇小妮說她要去洗個澡，進了浴室。

徐楊百般糾結地躺倒在床上，卻被蘇小妮扔在床上的包硌了一下，包鼓鼓囊囊的，他開啟蘇小妮的包，一掏，掏出一本舊的牛皮紙封皮的日記本。

日記本？蘇小妮還寫日記？太奇葩了吧？因為好奇，徐楊就隨手翻開想看看她都寫了些什麼，看了幾行字，他被震得一屁股坐了起來。

“4月1日，我想殺了他。我知道殺人要抵命，但我想不了那麼多了，何況，他與我本無血緣關係，這還不算弒父吧？我只是想報仇。”

“4月15日，怎麼辦，想殺他的念頭愈來愈強烈，吃不下，睡不著，腦子裡全是一個念頭。怎麼下手呢？得想個萬無一失的辦法才好……”

白紙，黑字，驚出了徐楊滿頭的淋漓大汗。他眼前浮現出一個驚悚的畫面，畫面裡，蘇小妮舉著一把尖刀刺向她的父親，那個男人掙扎著緩緩倒在血泊裡，蘇小妮擦了擦沾滿鮮血的手，笑了……

蘇小妮渾身溼漉漉地從浴室出來時，徐楊正心跳凌亂。

他不敢想象，也不願想象，以前那個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會殺人。

洗完澡的蘇小妮嫵媚了許多，她走過來，把彈性很好地胸貼在他身上，他的身體無法自控地蓬勃了起來。

他發現，她的腰還是那麼細，臀比以前飽滿多了，裸露的面板細滑如絲，散發著沐浴露好聞的清香，他聽到她帶著誘惑的聲音：“親愛的，來。”

“我好想要你，一直想，一直想，你想我嗎？”蘇小妮的聲音刺激著他的耳膜。

分別太久的戀人，能夠一解相思之愁的唯一途徑，就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床戰，可那本日記令徐楊的身體莫名地頹了。

他輕輕推開蘇小妮，藉口剛接了個電話，公司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必須馬上回去處理。他吻著她說：“親愛的乖，你就在這裡等我，我辦完事情馬上回來，晚上會給你一道大餐……”

蘇小妮羞澀地看著他，嗔怪道：“真是的，那你早點來！”。

走出快捷酒店，被風一吹，徐楊的腦袋清醒了，他想，自己目前必須幹一件正確的事情，這件事情很重要，處理得當，他不僅能順利擺脫蘇小妮，還可以理直氣壯地與五年之約說拜拜，並且順理成章地與雪蓮繼續郎情妾意，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覺得自己如有神助，神，就是那本被他偷偷揣在懷裡帶走的日記本。

05

徐楊找家網咖，在角落坐下，做賊一樣掏出那本日記，認認真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日記寫得不多，每篇也很短，但句句讓他毛骨悚然。

比如說，“2月17日，我想就這樣死了算了！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還有什麼臉去見我的最親愛的人？該死的老男人！趁著酒醉奪去了我的清白，讓人噁心！可是我死了，豈不便宜了老東西！我不能便宜了他！”

再比如說：“2月23日，我要殺人，我要殺人，殺了他！”

徐楊終於明白了，蘇小妮之所以對她父親下毒手，原因在這裡。他想起以前他和蘇小妮相處的時候，蘇小妮的父親，喔，不，她的繼父，曾千般萬般阻撓他，那個老男人當著蘇小妮的面罵徐楊是隻癩蛤蟆，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徐楊屁本事沒有，不能給蘇小妮一個安穩富足的家，憑什麼讓他答應把蘇小妮交給他。

徐楊很憤怒，沒錯，他是窩囊，可他真心愛蘇小妮啊，他們18歲相愛，愛了整整4年，卻因為她繼父的阻撓，他們不得不訂下五年之約，他不得不背井離鄉去上海掙錢，掙錢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一個窩囊廢，掙錢為了娶心愛的女人。

他點了支菸，想起他們曾經的愛情，那麼美，卻那麼難。

他突然覺得蘇小妮很可憐，一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渾身顫抖著舉起刀去殺人，他的心就不禁猛烈地顫抖起來。

愛是一劑毒藥，愛上一個人，如同染上難以根治的病毒。而對於蘇小妮來說，愛情卻毀了她，殺人，償命，憲法裡寫得明明白白。

徐楊突然有點內疚，蘇小妮這麼決絕地做了，還不是因為她愛他？

最後一篇日記字跡潦草，寫道：“4月25日，今天，我終於解脫了，如果今日的荒唐能夠換來和我愛的人短暫的相聚，我想，我是值得的，只是，我有點怕，後怕。”

徐楊合上日記本，開啟網頁，在新聞網站上，他搜到了一則令他觸目驚心的新聞：“繼女因家事給撫育自己多年的繼父飯裡下了毒鼠強，繼父中毒身亡，嫌疑人潛逃，警方正全力緝拿兇手，望有線索的民眾積極提供線索，如果根據線索抓獲嫌疑人，獎勵10萬人民幣。”

徐楊掐掉煙，關掉網頁。

06

天擦黑的時候，徐楊想起了雪蓮說有急事要見面說，莫非她同意嫁給他？他心裡一激動，立馬打車去了雪蓮的小公寓。

那是一個特別盡興的夜，雪蓮像柔軟的藤條一樣緊緊纏著他，這個女人的身體他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包括她喜歡怎樣的前戲，她喜歡他給她什麼樣的吻，她哪裡的肌膚比較敏感……

徐楊像一個英勇的戰士，在雪蓮的身上征戰了幾個來回，酣暢淋漓。

最後一次做完後，雪蓮卻哭了，她流著眼淚一邊吻著他，一邊說：“對不起，徐楊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可是我父母不同意，他們說，如果我非要和你在一起，就不認我這個女兒，你知道，我過不慣沒有錢的日子，對不起，我已經同意了家裡安排的婚事……這次，就當是我們最後的一次……”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徐楊關於富貴的夢想在一瞬間被澆滅了。那一刻，他還在雪蓮身上，激情還未消退，雪蓮的話讓他憤怒，他爬了起來，二話不說提上褲子摔門離開。

他很憤怒，甚至把這個黴運怪罪到蘇小妮頭上，真是個黴星！他又猜，該不會是雪蓮發現了什麼？她在這座城市熟人很多，莫非有人看見他去了快捷酒店？

不管了，先辦正事，等辦完正事，他一定會向雪蓮解釋清楚，哪怕跪著舔她的腳，他也要把她弄到手，大不了，嘿嘿，讓她先懷孕。

凌晨的風有點涼，徐楊裹了裹衣服，又把雪蓮和蘇小妮在心裡比較了一番。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他下了決心，朝派出所走去。

五年前，蘇小妮說過，人在做，天在看。是啊，人在做，天在看，即使他不報案，蘇小妮也逃不出法網恢恢。

走進派出所，徐楊把揣在懷裡的日記本交給值班民警，他說他知道這個女逃犯在哪，他可以帶他們去抓獲犯人歸案。

民警仔細查看了日記內容，又和案發城市派出所迅速取得聯絡，經過案件確認，他們讓徐楊帶路，徐楊低聲說：“我可以給你們確切的房間號，但我不能去。”

他怎麼敢見蘇小妮呢？她愛他啊，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07

那個清晨，徐楊遠遠地躲在一棵粗壯的法桐後，看著蘇小妮被幾位民警押上了警車，他看見蘇小妮一直在左右顧盼，她甚至回頭看了好幾次。

徐楊知道，蘇小妮一定是在人群裡找他，一想到她面臨的是法律的制裁，說不定要判個死刑死緩什麼的，徐楊的心有點隱隱地疼。

他們在最不懂愛的年紀相愛過，愛得轟轟烈烈，愛得純純潔潔，他愛過她，那時的她，是他心裡最美好的存在，像一顆珍珠。她或許更愛他，否則，她不會在19歲的時候，就把自己的處女之身給了他，否則，她也不會因為繼父的阻撓，而把自己逼上絕路。

警車呼嘯著開走了，徐楊像個傻子一樣站了好半天。然後，他隨便走進快捷酒店附近的一家飯館，要了一瓶白酒，一盤花生米，開始灌酒。

他想把自己灌醉，這樣，心就不會那麼疼了吧。

就在他喝得醉眼迷離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派出所的幹警，讓他快速趕到派出所。徐楊嚇了一跳，心想，蘇小妮該不會又自殺吧？

等他趕到派出所，卻看到蘇小妮好好地坐在那裡喝著茶，一臉的波瀾不驚，而身邊的民警不住地向她道歉：“對不起女士，我們冤枉你了！對不起對不起！”

講真，徐楊有點懵逼。

一位中年民警不客氣地斥責徐楊：“你這個同志太不負責任了！因為你報假案，報錯案，讓我們平白無故冤枉了好人，那本日記是這位女士在火車上撿的，哦，對了，你是怎麼從她那拿到日記的？趕緊給她道歉！”

徐楊的酒一下子醒了，他看向蘇小妮，蘇小妮的眼睛像兩把鋒利的小刀子，刺向他。

從派出所出來後，站在人潮洶湧的街頭，蘇小妮淡淡地說：“徐楊，我父母同意咱們的婚事了，還買好了房子，這次我來上海，就是他們讓我找你回去談談結婚的事情，他們說你能在上海拼這幾年，證明你是真心愛我的。可現在看來，沒那必要了。”

不等徐楊說出一個字，蘇小妮轉身了，在他的視線中愈走愈遠，很快淹沒在洶湧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