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和李虎是自個戀愛結婚的,這在七八十年代算是稀奇的了。
李虎愛唱山歌,嗓音低沉有力,那嗓音一開,七里八鄉的人都說好聽。
那時,她是縣裡的幼師,某天去山裡採風迷路了,恰巧遇到李虎一邊嘿呦幹農活一邊唱著動人的山歌,頓時就迷上了。兩人,也就在悄咪咪地心照不宣地好上了。
那個娶老婆難的年代,一個有文化又有一份體面工作的女人,在農村那簡直是稀奇的不得了,李虎這就是踩了狗屎運了。不管啥運吧,他當然是鉚足了勁把桂花早早地變成了他的人。省得夜長夢多。
而對桂花來說,那就是年少未知,錯把激情當成愛情,又錯把愛情以為有情能飲水飽,不顧父母的反對,甚至連個婚禮都沒有,更不用說彩禮了,就這樣嫁進了家徒四壁的李家。
她為了愛情不顧一切,以為這份愛意、體諒能換來一世的恩愛夫妻。可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太多,無人倖免,尤其是對充滿幸福幻想步入婚姻的女性,打擊幾乎就是接踵而來的。
桂花懷孕後,迫於家裡的經濟壓力,李虎和村裡的壯年一塊外出掙錢了,那是村裡絕大部分家庭想要富裕的唯一途徑。貧瘠的土地,崎嶇的山區,吃飽沒問題,但想要富裕就只得走出大山了。
丈夫的離開,公公又是雙眼瞎的盲人,婆婆倒是能幹,曾一人養活一家六口,拉扯大四個孩子,為人自是比較強勢。
在別人眼裡,桂花是個香餑餑,長得清秀性格溫柔又有收入,但在婆婆眼裡:不過是個媳婦而已,既然是媳婦,就該走她的老路,伺候公婆,打理家務。
因為孕期反應大,加上胎兒不太穩,桂花只得停了工,準備生完孩子再去上班。卻不曾想,在婆婆眼裡,怎麼可能會讓兒媳躺在床上安胎。
婆婆覺得她當年都是下午生上午還在幹農活呢,哪來那麼多矯情,才兩三個月,肚子都還鼓起來就想休息,那是不可能的事!對桂花自然不是讓她去上山背個柴火就是讓她下地插個秧。總之,就是不能閒著。
桂花反抗過,可丈夫不在家,身上即便有那麼幾個錢也沒啥用啊,頂不住婆婆天天唸叨,聲音響亮到隔壁村都聽見了,她臉皮薄,只得無奈順了婆婆的意,卻也開始對她選擇的婚姻存了絲絲後悔。
在婆媳關係中,一旦你起了順從的頭,幾乎就是永無寧日了,她總有法子讓你順一輩子,除非男人給你出頭,或者你有勇氣離開。
而這兩者,桂花都沒有。
李虎在外打工,她沒依靠,李虎回來了,她...依然沒有依靠。因為,他說:我媽養大我們幾個不容易,媽媽說什麼我是百分百服從的。
離婚麼?那個年代那個山村只有喪偶或者男的把妻子趕出家門,沒有哪個女的有勇氣去開先例。
桂花也不例外,哪怕她有點學識,見識也比一般農婦多,但從小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還是融入了她的骨血裡,逃不開,也沒有要逃的意識。
桂花想,也許孩子出生後就好了吧,她祈禱能生個大胖小子來,希望母憑子貴。
但老天爺就是喜歡跟已婚女性開玩笑,你越是不幸,越是渴望的越~沒有。
桂花到了預產期,恰逢年關,李虎也在家,她想去縣裡的醫院生,可婆婆說:女人生孩子就跟瓜一樣,瓜熟蒂落,用不著費那個錢。
李虎聽了他媽的話,就讓桂花在家裡生。
桂花不同意,生孩子可不是小事,以前生個孩子死亡率有多高,她才不要冒這個險,說什麼都要去醫院。
但李虎就是個榆木疙瘩,或者說只要是他媽說了的話,那都是不帶一絲反駁的,哪會為個妻子逆老媽的意。
桂花只得一人拎著兩個包,獨自孤零零地去了醫院。
桂花在醫院痛得嗷嗷叫了兩三天,生了個女娃。
李虎得知訊息後,更是沒理會此時身子虛弱的妻子,因為他媽說:生個賠錢貨還要去醫院花錢,真是不懂事。就讓李虎晾著她。
如果說她還曾對丈夫抱有希望,那在這個月子裡她就有多灰心失望。雖然她也想生個兒子,但這個女娃也是在她肚子裡和她同命運共呼吸10個月,是她痛得打滾了兩天多才生出來的,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愛。
桂花是在孃家做的月子。
那時,她終於明白了父母的苦心和先見之明,是她當年的無知衝動了。而孃家父母看到她受苦了,又哪還會和女兒慪氣,自是敞開懷抱再次把女兒放在羽翼下保護。
而桂花自是不願意再回婆家半步了,至於丈夫,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做好了離婚的打算。
在她懷孕時婆婆都讓她去幹苦力活,在她剛生完孩子,丈夫都不來看一眼,這樣的家庭要來何用呢?
女性意識的覺醒,大概就是在她明白了婚姻對她而言是個拖累時,那也就無懼離婚了。
時間過去大半年,李虎看妻子不回家也沒半個訊息,內心還是有點隱隱不安,畢竟就他家那條件,也不允許他好不容易到手的妻子,走了。
李虎雖然愚孝,但也無比清楚就他家條件,還真不可能另娶個滿意的妻子回來,娶不起是他家的硬傷。
於是,他只得灰溜溜地和桂花認錯,並把工資卡交給她保管。
桂花想著,既然丈夫知道錯了,還把工資卡給了她,這日子得過且過吧,畢竟有了孩子,確實沒了隨心所欲的自由。
只是,桂花和李虎的感情再也回不去從前,更像是搭夥過日子。但她只跟丈夫搭夥,而未曾再踏進婆家半步。
即便後來桂花生了個兒子,婆婆讓她回來,說是孫子是要認祖歸宗的,她拒絕了。
大不了就離婚嘛,就看李虎敢不敢了。
誰握住了誰的軟肋,還真就沒在怕的。